密查尔惊惶失措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密查尔,你还好?”
是哈镇。他用双手抱着密查尔的肩膀。密查尔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脸。
“看来你是做噩梦了。”
哈镇想拥抱密查尔。
“啊不要”
在瞬间,密查尔觉得哈镇与哈肯兽很相似。哈镇还以为自己把密查尔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只是……做噩梦了。”
哈镇怜悯地看着流着冷汗的密查尔。他拿来湿毛巾,用心地擦拭着她的额头。密查尔额头热得像火烧一般,她的嘴唇也很干。
“要不我给你弄一点水喝?”
密查尔点着头,哈镇走出了房间。看着哈镇的背影,她又感觉毛骨悚然。
“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因为,我会永远地留在你的心里……一定会……”
留下这一句话离去的哈肯兽,他的背影和哈镇的背影是那么的相似。密查尔用惊恐的表情看着推开门出去的哈镇,然后扭过头。花盆中已经种满了碧卢娃花。看着这些花,密查尔的嘴唇又开始颤抖。那个时候的那些花……她又沉浸在回忆中。
“啊哈肯兽……这不是碧卢娃花吗?”
“嗯,因为你喜欢嘛。”
“你就是为了摘这些花,才爬到了那么高的悬崖?”
“这段时间,我都没有为你做些什么,而我却一直都在默默地接受你给我的一切……”
“不是的,哈肯兽。你都不知道,你给我的有多少……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才觉得幸福。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密查尔不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她又躺在床。在她的心里,又想起了一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秘密。她的心有点颤抖。
“非戈遥狄,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是我养育的你。我为什么这么残忍呢?如果那时候我把你送出去,把自己亲生儿子留下来,也许就像族长所说的,那样你就会去神德……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改变了你的命运。”
密查尔正给刚出生的婴儿喂奶。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很想要的孩子,不过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看着他甜甜地吃奶的模样,密查尔觉得这个孩子特别的可爱,特别是他的眼睛,但是,密查尔的脸是一副悲伤的样子。
“很抱歉,我以后会加倍疼爱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米卡尔长老推门进了房间。前胸都露出来的密查尔慌忙蜷缩了身体。米卡尔在床放下了一个小被子包裹着的婴儿。
“如果骑士大人想来领走孩子,你就把我带来的这个孩子交给他们。你的孩子应该由我们来抚养。”
“嗯为什么?”
“是为了我们的村子。我们不能送走你的孩子。一会儿,我们会叫一个奶妈来,你把你的孩子交给奶妈,然后把我带来的孩子交给骑士大人。你听懂了吗?你的孩子一定要由我们来抚养。”
密查尔赶紧穿好了衣服,回过头看了一眼长老抱过来的那个孩子。那个婴儿跟自己的婴儿一样有着金色的头发。密查尔用充满诧异的眼光看着米卡尔长老。
“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可以了。你要记住,一定要跟村民们保密。”
“如果你把你的亲生骨肉交给了骑士大人,那你就会与你的孩子诀别。你也不想和你的孩子分开?这些都要保密,只是你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但是,密查尔没有遵照长老的吩咐。她并没有把孩子换过来,因为她看着这个孩子,就对哈肯兽有着负罪感。她不想一生都生活在这种负罪感中。密查尔忍住了痛苦,把自己的亲生骨肉交给了骑士。
直到现在,族长和长老都以为非戈遥狄是骑士的亲生儿子。正因为如此,密查尔对非戈遥狄也没有什么感情。
“贝特贝思贝丝贝特西贝蒂”呼叫这些名字的声音在海伦斯堡的豪华大厅中不停回荡——萨姆和西布兄弟俩喜欢如此称呼别墅的女管家贝丝夫人。
但在此时,无论是用这些昵称呼叫伊丽莎白?贝丝夫人,还是直呼其全名,这位举止文雅的管家都不会出现。
男管家帕特里奇手持直筒无边高帽,在大厅的门口出现了。
他站在那里,与两位坐在窗户旁边,红光满面的先生交谈。窗户饰有菱形玻璃的三个窗扇凸现于房屋的正面。
“先生们是在叫贝丝夫人,”他说道。“可是她并不在别墅里。”
“那她去哪里了,帕特里奇?”
“她陪坎贝尔小姐去花园里散步了。”
于是这两位先生打了个手势,帕特里奇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这两位便是海伦娜?坎贝尔小姐的舅舅萨姆和西布,他俩真正的名字分别是塞缪尔和塞巴斯蒂安。他们可是地道的苏格兰人,出身于高地一个古老的家族,两人的岁数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岁,哥哥萨姆比弟弟西布年长一年又三个月。若要扼要介绍一下这两位集荣誉、善心与奉献于一身的典范,无须更多,只须提及他们全部奉献给外甥女的生活。坎贝尔小姐的母亲是他们的姐姐,她在结婚一年后便守了寡,不久自己便重病缠身,很快便撒手归西。于是萨姆?麦尔维尔和西布?麦尔维尔便成了小孤儿坎贝尔在世唯一的保护人,同样的爱心使他们不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他们的外甥女才去活着,才去思考,才去幻想。
为了她,他们一直保持独身,并且无怨无悔,他们就是这样的好人,在这个世除了是外甥女的监护人之外,他们不会再去扮演别的角色。甚至可以这样说:哥哥萨姆成了孩子的父亲,弟弟西布则成了孩子的母亲。有时坎贝尔小姐便很自然地如此和他们招呼:
“早好,萨姆爸爸您好吗,西布妈妈?”
除了狄更斯笔下的完人,伦敦城中善良、热心、仁慈、齐心的商人奇里伯兄弟之外,谁还能与这两位对做生意并不在行的麦尔维尔先生相提并论呢恐怕很难再找到两对如此相像的人了。或许有人会指责作者盗用了《尼古拉?尼克白》这一狄更斯的代表作中的人物原型,但没有人会对此表示遗憾的。
萨姆与西布因他们的姐姐而与古老的坎贝尔家族的一个旁支联姻,两人常常如影相随,从不分开。接受了同样的教育使得两人拥有相同的精神气质。他俩一起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里接受了同样的教育。由于他俩老是用同样的语言就一切事情发表相同的意见,因此一个常常可以接茬用同样的手势,同样的话语说完另一个没说完的话。
总之,这两位可以成了一个人了,虽然他们的外貌略有不同。总的来说,萨姆比西布略显高大,而西布则比萨姆稍胖一些;但是即使他们彼此交换脑袋的灰色头发,每个人诚实的面孔的固有特征也压根不会改变。麦尔维尔家族的后人的一切尊贵的印记,在那里得以保留。
需要补充的是,他们对服饰都显示出了相同的品味,喜欢做工简单的老式服装,钟情于英格兰产的等呢料。如果谁又能够解释这种细微的差别呢——如果说有不同之处的话,那么也只是表现在对布料颜色的选择,萨姆似乎喜欢浅蓝色,西布则偏爱深栗色。
谁又曾想过与这两位可敬的绅士亲密相处?他们总是习惯于在生活中步调一致,或许在最终休息的时刻①到来之时,他们会先后停止自己的脚步。不管怎么说,麦尔维尔家族最后的这两根顶梁柱还很强壮,他们还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支撑着家族的古老建筑,这个古老家族的历史可溯至十四世纪——那时是罗伯特?布鲁斯②与华莱士③所处的惊心动魄的英雄年代,在此期间苏格兰为了争取它独立自主的权利而与英格兰人作斗争。
但即使萨姆和西布压根再没有机会为国家的利益而战斗,即使他们的生活不是在漂荡不定之中,而是在财富所创造的安逸与平静之中度过的,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他们,认为他们已经蜕化变质了。他们仍然秉承了祖先慷慨大方,乐行善施的传统。
两人身体都非常好,生活没有任何可自责的不检点行为。他们肯定有一天会衰老的,但无论是从精神还,他们一点都不显老。
或许他们有一个缺点——谁敢吹嘘自己是个完人?那就是他们的言谈中充斥着从著名的阿波斯伏德城堡主b波tfrd,尤其是奥西昂i的史诗中引用的比喻与格言,他们对此十分迷恋。然而,在一个诞生了芬格Fing与沃尔特?司各特的国度里,谁又能因此而指责他们呢?
最后要说的是,他俩都是吸食鼻烟的瘾君子。在联合王国,无人不知烟草商的招牌多是一位手持鼻烟盒的强壮的苏格兰男子,他身穿传统服装,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神气活现。麦尔维尔兄弟便与这些在烟草店挡风雨檐下吱吱作响的锌质彩色窗扇的男子是一类人。他们的烟量比起特威德河①两岸的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他们两人只有一个鼻烟盒,一个非常大的鼻烟盒,这件随身携带的用具交替着从一个人的口袋里转到另一个人的口袋里,如同他们之间的又一个联系手段。更不必说他们每小时10次同时犯烟瘾,吸食他们让人从法国弄来的等烟末。当一个人从口袋里摸出鼻烟盒时,也就意味着兄弟俩均想美滋滋地抽烟了。要是打了喷嚏,两人便一起说:“愿帝保佑我们”
总之,就现实生活中的事情而言,萨姆和西布兄弟俩如同两个孩子,他们对这个世界实践性的事情知之甚少,对于工业、金融与商业事务一无所知,并且也从未想着去了解这些事情;在政治,或许他们是雅高宾分子②对当政的汉诺威王朝仍有几分偏见,仍十分怀念斯图加特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就如同一个留恋墨洛温王朝的末代国王的法国人一样;最后,在感情方面两人亦是外行。
然而,麦尔维尔兄弟只有一个想法:看透坎贝尔小姐的心,猜出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与心思,如果有必要的话,去引导、发展她内心的那些心思,并最终把她嫁给一个他们中意的正直诚实的小伙子,嫁给一个只能令她感到幸福的人。看他们的意思——或者干脆听他们交谈——似乎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正直诚实的小伙子,找到了那个去完成令人羡慕的任务的人了。
“海伦娜出去了,西布?”
“是的,萨姆。现在已是五点钟了,她不会迟迟不归的……”
“那么,她一回来……”
“我想,萨姆,得和她好好谈一次了。”
“再过几个星期,西布,我们的孩子就要满1岁了。”
“黛安娜?弗农的年龄,萨姆。难道她不比《罗布?罗伊》①中可爱的女主人公同样迷人?”
“是的,萨姆。她举止风雅……”
“气质不凡……”
“见解独特……”
“她更令人想起黛安娜?弗农,而不是弗洛拉?马克?艾弗,《韦伏莱veey中的大美人”
麦尔维尔兄弟为本民族的作家而无比自豪,又列举了《古玩商》、《盖伊?曼那闰》、《修道院长》、《修道院》、《珀斯的漂亮姑娘》、《肯尼尔沃思的城堡》等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但所有这些人,在他们看来,都得让位于坎贝尔小姐。
“她是一朵长得有点快乐的幼小的玫瑰,西布,合适的作法应当是……”“替她找一个保护人,萨姆,我禁不住想说最合适的保护人……”
“自然是她的丈夫,西布,因为他也在同一块土地生根……”
“并且和受他保护的玫瑰一起自然生长,萨姆。”
麦尔维尔兄弟一起引用了从《最佳园丁》一中找到的这个隐喻。他们无疑对此十分满意,因为两人气色很好的脸挂满了笑容。西布打开了公用鼻烟盒,并十分轻巧地把两个手指塞了进去,然后他便把烟盒递到了萨姆手里。萨姆猛吸了一撮之后,把盒子装入了自己的口袋。
“那么,我们就这样达成一致了,萨姆?”
“一如从前,西布”
“甚至在保护人的选择?”
“还能再找到第二位比那个年轻学者更讨人喜欢,更合海伦娜意愿的人吗?他可不止一次向我们表露了恰如其分的感情……”
“并且在他看来是如此严肃的感情”
“真是不容易。他在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接受教育并从那里取得学位……”
“一个与泰恩多尔①不相下的物理学家。”
“一个可与法拉德伊②相提并论的化学家。
“对世万事万物都有着深刻的认识,萨姆……”
“没有任何可以难住他,使他讲不出道理的问题,西布……”
“出身于法夫郡一个显赫的家族,此外,他还是一大笔财富的拥有者……”
“更不必说他那讨人喜欢的面孔,依我看,他那付铝框眼镜甚至令他更加潇洒”
把密查尔留在家里,一个人出来的哈镇,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住了似的一直往前走。看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操纵着哈镇的思想。
“密查尔,你再等我一下。我快要找到了。”
哈镇一直走向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地方。
与此同时,密查尔在房间里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给迷惑住,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看着远方。突然,密查尔的瞳孔开始变大。她张开了嘴唇。
“哈……肯兽?”
密查尔美丽、白皙的皮肤开始变成灰色,也开始凝固。回过神来的密查尔拼命地挣扎。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了渐渐凝固着的身体。这时,一个人的声音震响了整个房间。
“密查尔,真的很感谢你。是你唤醒了我的孩子。你被抱在了我孩子的怀抱里,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哈肯兽……”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失去你。我会永远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变成石人的密查尔,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凝固在了原地。只是在她的眼睛留下了一滴眼泪。
在离密查尔不远的地方,列德斯比特的手掌放着一只看似兔子的小动物。他仔细地观察了这只小动物之后,便匆匆地走到了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