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淡从来没想到过皇帝会这么不怕冷。
屋子很空,里面除了一个蒲团就没放什么东耍。皇帝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头顶有薄纱帷幕垂下,并在冷风中轻轻飘扬。
门窗都大敞着,寒冷刺骨的风一阵接一阵穿堂而过,吹愕正侍立在一旁的几个太监面色青得相屋顶的青瓦。
皇帝穿得很少,只一件贴身白色棉布衫子和一袭青色宽袖道袍,风一吹,整个人都好象要腾空而起。
这样的场景固然仙风道骨,可看在孙淡、黄锦和毕云眼中,却同时打了个寒战:真是冻人啊!
想来也可以理解,皇帝每日都服用道家仙丹,那些由铅汞炼成的丹药本就是大燥大热之物,服用之后也不觉得冷。当然,对身体的损害也可想而知了。
毕云和黄锦都有武功在身,身体健壮,孙淡也练了一年多拳脚,可一进精舍还是冷得有些受不了。
皇帝今天心情好象不错,见三人进来。面上露出难得的微笑三“来了。冷吧?”他网主持完顺天府乡试,因为出题难度低,顺天府士子们都感念皇帝的恩德。加上这又是皇帝登基后所办的第一件大事,心中未免有些雀跃。
华云毕竟是侍侯惯了人的宫中老人。回答也很得体:“万岁是半仙之体,自然是寒暑不侵。臣等**凡胎,怎能与仙人相比。”
“你这个毕云,到会说话。”皇帝朝太监们点了点头,几个太监如蒙大赦,飞快地将门窗都关上。又抬出四大盆烧得旺旺的银丝炭火。两个香炉也点着了,檀香氤氲升起。屋子里立即暖和起来,让孙淡等人身体同时松弛下来。
“你们三人都是联潜邸时的旧人,黄锦、毕云还执掌着司礼监,这次联袂而来,难道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说吧。”皇帝等三人暖和下来,终于开始问了。
“是出了一件事。”毕云将手中的奏折用双手奉了上去。解释说:“这是礼部尚书毛澄写的本子。内阁的票拟是进呈御览,也不出意见。”
皇帝接过奏折也不去看,“毛尚书的奏折废话极多,联都懒得看。你们司礼监的人可都看了,什么意见?”
毕云为人可比黄锦精明多了,见黄锦嘴唇一动要回话,抢先一步道:“回万岁爷的话,司礼监的人都看了,毕云乃是秉笔太监。不敢多言,一切都听黄公公的。黄公公倒是有处理意见下来。”
要帝随口道:“黄锦你也看了。怎么看?”
黄锦这才捞着说话的机会,忙回道:“禀万岁,奴才的意见是留中不。”
“哦,留中啊,这么说来,毛尚书这份奏折应数是言之有物了。”皇帝淡淡地说。
毕云忙苦笑一声:“满纸都是狂悖之言,臣等本不该用这篇奏折来污了陛下眼睛的。可兹体事大。以臣看来,本应严词刮斥的。可孙先生建议送给来给万岁爷瞧瞧。臣死罪死罪。”说完话,毕云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黄锦见毕云举动怪异,心中惊诧,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皇帝倒有些意外:“联倒耍看看毛尚书说了些什么?”他从蒲团上站起来,大袖飘飘中捧着奏折边走边读。就看了几眼,突然冷笑起来:“毛尚书果然写得一手好文章,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不愧是进士出身啊!黄锦,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你的意思是留中?”
黄锦心中突然有些畏惧,脚一软就跪了下去,颤声道:“臣的意思是……是……是留中,反正……反正“反正什么?”皇帝突然站住了。慢慢低头盯着黄锦,那眼神中好象是一把刀子,要将黄锦整个地破开来看:“留中,你黄锦就是这个意见?留中,难道联还错了,需要隐忍?难道你黄锦就默许毛澄的狂悖之言?”
这句话说得很是严厉,黄锦愕然抬起头,还没等他说什么,皇帝手中那份手本就劈头扔过来,正好砸在他脸上。耳边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好个狗奴才,你再仔细看看。”
黄锦心叫一声不妙,忙拣起那份奏折,定下神仔细看了起来。等他看到最后。总算看明白毛澄奏折中的意思。心中一慌,额上有黄豆大的冷汗沁出。
正如皇帝所说,这份奏折的核心内容是说皇帝不能认自己的生父,如果将这份奏折留中不,不做任何处理意见,那不就是默许毛尚书的意见吗?
这可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会就此失去皇帝的信任。
他不住地磕头,哀号道:“万岁爷饶命啊,万岁爷饶命啊,奴才根本就没看过这份奏折,又如何知道毛澄在里面说了些什么。臣失职,万死,万死!”
他不住磕头,脚下已经湿了一片。面上眼泪鼻涕顺颊而下,淋漓尽至。
孙淡和黄锦看得心中大快,黄锦眉宇间已隐约有一丝笑容渗出来。而孙淡还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一张脸平静无波,连他都佩服自己的养气工夫已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居然不看外臣的奏折,说出去信吗。皇帝阴森森地喝了声!“滚出去!”黄锦终于哭出声来,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毕云见黄锦倒霉,脸集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绽放开来。
可这一切却逃不过皇帝的眼睛。皇帝心中不喜,冷冷道:“你笑什么,身为席秉笔太监,不与黄锦商议好就能烦联,你也滚出去。”
毕云的汗水也渗了出来,只得慢慢地退了出去。
屋中再没有第三人,就皇帝和孙淡静静地站着。
皇帝沉默了,将眼睛盯在窗外。
外面,毕云和黄锦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雪地里候旨:“孙淡,联且问你,刚才黄锦所说的留中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还是他根本就没看那份奏折?”
听到这话,孙淡心中不觉有些失望。看样子皇帝还是顾念着黄锦的旧情啊!
华竟黄锦是皇帝的玩伴,私人感情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要想凭这事打倒黄锦,估计还不行。
可惜啊可惜。
不过,孙淡转念一想,这事也不值得惋惜。先,纸包不住火,就算今天栽赃到黄锦身上,以皇帝的精明,日后肯定能查出事情的究竟。到那时候,反倒是他和毕云要吃不了兜着走;再则,就算抛开皇帝同黄锦的私交不提,皇帝也不可能看到毕云在宫中一枝独大,权势熏天。
皇帝要玩平衡,自然不肯让黄锦倒下。
孙淡自认为已经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他平静地看着皇帝,目光坦诚地回答说:“是,黄公公根本就没看那份奏折。毛尚书写的东西又长又臭,空洞无物,黄公公一看就心生厌烦,也就将其放过了。却不想毛尚书文中暗含机锋。”
“岂止是暗藏机锋,简直就是夹枪夹棍皇帝哼了一声,听到这事同黄锦没有关系,心情好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毕云同黄锦有矛盾可以理解,你孙淡同黄锦前一段时间也闹生分了,却不想你居然不落井下石。”
孙淡静静地说:“臣做人做事历来是心怀坦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