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待养好了伤,回了山中,她定要好生将这事添油加醋一番讲于师傅听,届时,师傅铁定会夸她的,道,真不愧是她的徒弟,于俗事上就是有悟性。
李府的床很软,像跌进云糕里,松松的塌塌的,叫人一睡便舍不得起身。
所以,在李避收拾妥当来找她时,她仍睡眼蓬松。
瞧着她这模样,李避笑起唇边,从一旁的妆奁架子上拿起把梳子,就坐到床边,捻起一缕她杂乱无章的发,将梳子沾了水,轻轻的替她梳理着,“这屋子是我娘亲曾住过的,这梳子也是她用过的,这么多年,安儿你倒是头一个睡这屋,用这梳子的人。”
她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问道,“哥哥的娘亲?”
她揉了揉眼,撇掉眼角异物可算将这整个屋子粗略的打量了番,一应桌椅用具皆用着上好的檀木,上头刻着的不同的细致花纹无一不流转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床的对面是扇竹窗,窗前架着多宝阁,林林总总放的都是装着女儿家新奇玩意的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
一声羌管无人见,无数梅花落野桥,穿过竹窗,顾泣望见成片的腊梅骤然开放,香味流入屋内,她微眯上眼贪婪的吮吸着,连嘴角弯起都不自知,“哥哥说这是哥哥娘亲的房间?”似不能确定的再次问道。
“嗯。”他回。
“真香啊!”揪着理顺的发梢,她又问,“那哥哥的娘亲去哪儿了呢?”
李避执梳的手明显顿了顿,“外祖母说娘亲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过来。”
“那是什么地方?”顾泣回转过头,一个没注意便扯着了头发,“嘶”一声出口。
李避连忙松手,放下手中梳子,“安儿你没事吧!”
她捻着那掉落的一小撮头发咧着牙朝他笑道,“嘿嘿嘿,哥哥是觉着安儿是个有头发的比丘不合时宜么?这样迫切的就要揪了我的头发?让我做个光头比丘?”
“不是的!安儿你误会了。”他连连摆手,唯恐她信了这想法。
“嘿嘿,”她咧着嘴没好意思的嬉笑出声,“哥哥遭骗了哦,安儿才没有生气呢!哥哥快说,那地方是什么地方?很远吗?”
他轻轻的抚上她的头,揉搓着方才落发的地方,“那地方唤作黄泉,据说长着极美的花,但花开花落,花叶永不相见。外祖母说,我们终会在那遇见,娘亲只是提前先去了。”
“哦—”她摇头晃脑二三,“哥哥说的原来是这个呀,佛经有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她突然垂脸丧气道,“对不起哥哥,是安儿言行无当,惹你伤心了。”
他又是捻手轻刮着她的鼻尖,“好啦,哥哥没有怪你,这事本就是事实啊,你个小懒猫,日头都挂檐尖还不梳洗,是不饿么?”
刚要说不饿,肚子便很是不配合的响起,顾泣没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嘿嘿,饿了。”
李府人多,吃饭却不在一起,李避是和李老太爷他们住在一起的,院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稍白”。河州花稍白,关塞叶初黄。就是这名字的由来,这是李避在带顾泣去吃饭的路上告诉她的。
顾泣有个很不错的习惯,那便是善于瞧一面而访三问,所以,在得了稍白苑名字由来后,她又揪着他问道,“那怀书哥哥的名字也有由来么?”
“嗯。”顾泣的腿受了伤,行动很是不便,其实按顾泣原先的想法是不出屋子,只叫个小丫鬟捡几个素菜送到她屋子里就行了的,可李避说什么也不听,一心一意只想将她带在身边。
李府侍从是多,但他却坚决不让他们碰顾泣,只觉不妥,坳到最后就成了如今这模样,十二岁的他背上趴着腿脚不好的八岁的她。
一步一蠕动,模样很是滑稽。
有不放心的小丫鬟一路尾随着,就怕这小祖宗一个踉跄摔了自己。
“那是个什么由来,怀书哥哥可能讲给安儿听听?”
他回她,“避缴风霜劲,怀书道路长。”
她犹豫了半天,才支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安儿不懂。”
穿堂过巷终至稍白苑,李老夫人坐在屋内远远瞧着李避背着顾泣而来,吓得一个激灵忙跑到门口,拉扯着他的乖孙一个劲的打量着他是否安好。
对着她的这番关心,李避有意识的往后一退,牵过顾泣,朝着李老夫人躬身一礼,请安道,“避儿请外祖母安,外祖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