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上的人说话都喜欢打哑谜,里面满是禅机。
每说一句话,安生都要在自己心里过上一遍,思虑片刻,然后才慎重地出口。
就连说一句话都是累的,更遑论是其他。
安生道别了侧夫人,回到院子里,还要细细咀嚼她的话中之意。
冷不丁地想起冷南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或许是府里人冷漠,落井下石,也或许,是她们母女二人为人处世不够周到。”
将一些自己忽略了的事情串联起来,反复地想,慢慢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
安生用过午饭,心里仍旧有些惦念涟姨娘,便自己出门,去了涟姨娘的院子。
她正在用午饭,安生瞅了一眼,除了红皮鸡蛋,葱油卷,还有两碟清淡小菜,半盆炖得发白的鱼汤。
鱼汤涟姨娘应该是已经喝了一碗,所以汤有点少,露出下面乌黑的鱼皮裹着的鱼肉。
安生擅于厨艺,所以对那鱼汤留心了两眼,见那鱼肉与寻常不同,并无鱼刺,看着也不像是鮰鱼或者鲶鱼一类。
涟姨娘见安生面露好奇之色,笑笑道:“这是揽月今日特意给我炖的鱼汤,味道果真不同,鱼肉也极鲜美,还没有鱼骨。”
身边伺候的丫头并不是揽月,安生随口道:“看起来倒是稀罕,不知道是什么鱼?”
小丫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生了四只脚的,我不敢看,揽月姐姐却说是大补之物,对于产后调理不亚于灵丹妙药。”
安生不过是略一沉吟,而后微微一笑。
“那倒是稀罕了,还没有见过生着脚的鱼,那岂不跟团鱼一般了?”
小丫头认真纠正:“没有壳的,滑滑腻腻,就跟鲶鱼相佛,就是还要丑一些。”
涟姨娘放下汤碗:“被你这样一说,我顿时都不敢吃了,觉得反胃。赶紧撤下去吧。”
小丫头慌忙告罪,将碗碟等一并撤了。
安生上前坐下,询问道:“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可好些?身子有哪里不适么?”
涟姨娘摇摇头:“昨夜里也就是累了一点,略有晕眩,其他都还好。你如何也不多歇一会儿,这么急着过来做什么?”
安生玩笑道:“总是要将功补过啊,要不心里愧疚。”
“不是的,”涟姨娘瞅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不关你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要害我。”
“怎么好好的,又胡思乱想了。”安生弯下身,和暖一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乱想吗?”
涟姨娘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安生姑娘,这次不是我乱说,是真的,我可以确定。我知道,以前自己糊涂,说出来可能许多人都不会相信。但是确确实实,是有人要害我。”
她的眸子清澈通透,透着坚定与睿智,与以往的目光截然不同,安生知道,她没有撒谎。
安生过去将屋门闭好,方才转身回来:“谁?”
“揽月!”
这似乎已经是在安生的预料之中。
一个费尽心思爬上主子的床,野心膨胀了的丫头,一个对自家女主人不闻不问,这样慢待的丫头,又是一个曾被涟姨娘视作心腹重用的丫头,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如何知道?”
涟姨娘不过是略一思忖,便细声道:“昨夜里,我即将入睡的时候,听到有婴儿的啼哭之声。我努力按照您所说的,不去理会,只专心入睡。可是,那啼哭声仍旧扰得我心烦意乱。
我委实无法安睡,便只能起身,吩咐揽月将豆子拿过来给我,我坐在床上专心捡豆子。可惜,这一次无论我怎么努力聚精会神,那啼哭声仍旧时断时续。”
安生郑重其事地问:“你认真回想一下,这个啼哭声与你往日里听到的声音一样吗?”
涟姨娘不假思索地道:“不一样!截然不同。”
“怎么不同?”安生追问。
“我往日里听到的啼哭声,分明就是在我的身体里,所以,每一声啼哭都令我揪心,心慌意乱。而这次的哭声,在我听来,却是在房间外面,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别人家的孩子,而且,又与孩子的啼哭声不一样。”
“别人家的孩子?”安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涟姨娘点头:“当我做了母亲,听到她的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就好像是瞬间醍醐灌顶一般,想通了这个问题。我自己的孩子,与我心灵是相通的,即便是幻听,我好像也能听到她的情绪。而昨晚里的啼哭声,却令我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