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说:“那孩子,大限将至了。”
莫小染当时听了就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段离潇及时扶住了她。
“莫儿,你还好吗?坚强些。”段离潇看着她面如死灰,心里恨不得代替她痛。
“我想去园子里走走……”
“我陪你!”
莫小染摇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说罢,莫小染便慢慢走出房间,那样子像是失了魂魄。
“师傅……你忍心……”
“离潇!你忘了老夫跟你说过什么?!”
段离潇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但他还是选择默默退下。
莫小染独自走在花园里,园子里的其他花草都随着春天的到来,渐渐长出了自己的姿态。可是她只记得那些梅还有那梅树下仙人般的少年。
第一次见面,他说:“莫姑娘,在下沈逸远,是这沈园主人,初次见面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谅解。”
第一次练习走路的时候,他说:“我应该努力地站起来,我不想依赖这个轮椅过一辈子。”
第一次送他礼物的时候,他说:“谢谢。我很喜欢。”
第一次一起逛街的时候,他说:“娘子,为夫给你带上吧。”
在万佛寺的时候,他笑着:“先生不是把我交给你了吗?以后你照顾我啊。”
他受伤以后,自己偷偷去看他,他结巴地问:“这几天……你……为何没来?”
送他荷包的时候,他笑得满足:“谁说我不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为她弹《凤求凰》,他送她定情的血玉镯,他说,我喜欢你……
最后,还是终到了这一天了。
不知不觉,莫小染走到了沈逸远的院子门口。既然不能挽留,那就好好送他走吧。
走进屋里,沈逸远已经醒来了,此时他正靠在床边看书,看见莫小染进来,便放下书,“你来了。”
“嗯!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念锦摆在我那可不能只做装饰品。”
“好,叫千水把琴取来吧。”
一曲《凤求凰》从沈逸远指尖倾泻而出,莫小染一边认真倾听一边贪婪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好看的男子。
“好听吗?”一曲终了,沈逸远带着笑容问道。
莫小染来到他身边,沈逸远握住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莫小染眼中流光转动,带有隐隐泪光,“我爱你。”一时间,周围所有都变得失色,只留下两只相互依偎的身影,和互相汲取甜蜜的唇,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短暂却又美丽的故事。
接下来的沈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悲戚之色,尤其是千水和二巧。他们一直陪在沈逸远的身边,如果他走了,他们该怎么办?本应该是最伤心的人的莫小染,这几天却表现得平静。段离潇、段落潇和喜乐见她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段落潇还劝她好好哭一场,可莫小染却说:“沈大哥还没死呢,我怎么就要哭丧了?再说了,沈大哥不愿看见我哭的,所以,我一定要坚强。我要向他证明,我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晚上,大家都守在大厅。二巧和千水不断在摸眼泪,段离潇、段落潇神色严肃,就连喜乐也不禁红了眼眶,夜魄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只有莫小染一个人安静坐在一边,只是皱巴巴的衣角泄露了她的心情。
不一会儿,老头子从里面出来,越过众人,朝外面走去。他只留下一句话:“莫丫头进去吧,好好和他说会儿话。”
莫小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慢慢起身,步履倾斜向里面走去。而二巧更是失声痛哭。段离潇段落潇对看一眼,眼神里装着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莫小染一进屋就看见沈逸远站在里面,看起来精神许多,她低头苦笑,原来这就是回光返照啊。
“沈大哥。”
“小染,过来。”
莫小染乖乖走过去坐下。只见沈逸远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梳子,解开她头上的发带,为她细细梳着头。
“我生下来,娘亲就去了。我从来没服侍过她一天,这是我至今的遗憾。可是,如今能为我心爱的女子梳头,我,很满足了。”
“那你得把我的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不然,我不会放过你!”莫小染佯装威胁道。
沈逸远轻笑一声,继而温柔地梳着。
对镜梳妆,郎情妾意,女子含笑,等着男子为她盘发。房间里一片缱绻。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幅让人舍不得破坏其意境的画卷。忽的,一滴湿湿的液体滴在莫小染肩上,继而两滴、三滴……
待莫小染转头一看,肩上一片猩红。震惊地转过身,恰巧看见沈逸远缓缓下落的身体。
“沈大哥!”莫小染惊慌地扶住他,把他扶到床边。此时的沈逸远已没了力气,只好将全部重量压在莫小染身上。
莫小染正要冲出去找老头子,却被沈逸远拉住:“别……别去……”
看着他嘴边不断溢出的鲜血,莫小染的心像是**进了一把利刃,那锋利的刀片紧紧包裹着血肉,疼得她快要窒息。
“好……好,我不走不走,我哪里也不去。”
沈逸远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嘴巴微动,眼睛已经开始慢慢阖上。
“你要说什么?”莫小染凑近一些。
“能遇见你,真好……”
“求你,求你,别睡过去,我求你了沈大哥!我还想听你给我谈《凤求凰》,还想和你一起住在沈园,一起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你别抛下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可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所有的伪装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无尽的软弱。如今连这伪装都已经卸下,一切都坍塌了。
沈逸远已陷入弥留,刚才已经消耗了他太多力气。他示意莫小染靠近他,最后对着她的耳朵低语了一句。手,在无声无息中,松开了。
莫小染紧盯着那只刚才还握着的手,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不要!”她大声呼喊,泪水更加肆略地流。不要,不要走,不要……
后来有人冲进来了,她看不见;有人在旁边大声地哭,她也听不见;有人叫她,不想理会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全身都湿透了。原来老天爷也哭了,既然你这么难过,又怎么舍得让他走呢?呵呵,呵呵,造化弄人啊。
莫小染蹲下身来,痴痴看着地上的雨水。任雨水哗哗地淋在头上、身上,她都浑然不觉。不知何时,是谁在她头上撑起了一把油纸伞,又不知过了多久,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最后慢慢变得不清醒。昏迷前的一刻,她想起了他临终那句话。
他说:“对不起……原谅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