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中侠自知伤重的自己,此刻已经失去了发难的能力,他的身形凝住,以一双极度渴求希翼的眼神望着宛儿。
冷北城没有多说什么,他只轻吟了数语:“待你功成名达,许谁花前月下?悔教夫婿觅封侯,我已心猿意马。”
冷北城已经万念俱灰,万念俱飞。
他没有问温宛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必要问。
温宛儿的眼睛里,有情急的泪光,真真实实切切。冷北城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的泪眼。
就听冷若霜冷冷地问:“温姑娘,我家爷昔日对你们‘幽冥谷’有大恩,今日你想怎样?”
温宛儿恢复冷静,道:“放中侠和我下峰离开,我就放了冷爷。”
冷若霜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地道:“你可以走,沉中侠绝对不行。”
温宛儿衣发均已被雨打湿,她兵刃一紧,道:“那我就只好杀了冷爷。”
冷若霜忽然道:“宛儿姑娘。”
温宛儿道:“二姑娘请说。”
冷若霜明艳的双眸,深深的看着温宛儿,又望了望主人脸上从没有过的一种悲哀神情,缓缓地道:“说实话,我也是女人,我不认为宛儿姑娘会忍心下手杀爷。”
温宛儿禁不住从心里一阵呻吟,但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却竭力装出一种决绝冷漠的表情来:“你……你不信的话,就大可以一试!”
冷若霜冷笑道:“杀了我家爷,你和姓沉的,也一样逃不出去,于‘幽冥宫’何益?”
温宛儿强忍着,勉力抑制着自己不掉泪,忽然瞥见冷北城睁目投来关怀的眼色,女孩儿心中一慌,几乎握不住短剑——
沉中侠生怕女孩儿改变了主意,他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宛儿——”
“退后!”冷若霜的钩剑,陡地遥指着沉中侠,寒芒闪烁。
沉中侠的动作,也陡然顿住,豆大的雨珠,在铁额上混着汗珠淌下。
然而沉中侠的一声大喝,还是起了作用,温宛儿迷离的神情一震,手里的短剑,下意识的又挺了挺,紧逼冷北城脖颈,锋刃触处,肌肤血线若隐若现。
“你赢了。”冷若霜叹了一口气,“离别钩”剑尖垂地,叹道:“我承认,我不敢、更不忍拿我家爷的身家性命与你赌这一局。”
温宛儿禁不住喜道:“二姑娘你答应放我和中侠走了。”
冷北城本欲出言制止,但话到嘴边,却见宛儿喜抑不住而掉下的两行热泪,渗着玉颊上的雨珠,流落下去,便再也张不开嘴。
冷若霜道:“但时我有一个条件。”
温宛儿激动的马上道:“二姑娘请讲。”
冷若霜冷静的道:“宛儿姑娘要先放开我家爷,再给你们走,天明之前我们必不追赶。”
微微沉吟了一下,温宛儿道:“好,一言为定。”
冷若霜反问道:“你就不怕我们反悔食言吗?”
温宛儿含泪笑了起来:“‘凉城客栈’的金字招牌,我们信得过。”
沉中侠大喝道:“宛儿,不可放了冷北城——”
但他说话的同时,温宛儿倏收短剑,已放了冷北城。
冷北城喝道:“好!今日我们‘凉城客栈’就放你们一马,不过,沉中侠,你记得姑娘一言,天涯海角,我们‘凉城’死丫头,也会追杀到底的,否则,愿自裁谢罪!”
冷北城也咳声道:“百日之内,冷北城若不能取你沉中侠项上首级,当自绝于市,以告慰天下苍生。”
他也不去看温宛儿,将手一摆,道:“你们走吧!”
温宛儿和被对方这等重誓震住,沉中侠气急败坏来拉温宛儿的手,大喝道:“宛儿,天大地大,我们走!”
匆促中,温宛儿回头望了冷北城一眼,那眼色的凄婉,令冷北城心里一疼,两个身影,同时向峰下急落。
雨中,在晨风里,冷北城孤伶伶的痴立高峰之上,仿佛眼前浮现的是温宛儿那弱不胜衣的凄美纤影,那凄怨的美眸,以及那微泛红潮的凄凉容姿,仿佛又听那凄丽的声音,幽幽地道:“江湖多风雨,冷爷多保重。”然后纤手递过来一把凄艳的小伞。
然而,真有一把骨伞,绽开于头顶的上空,替他挡住了雨水。
回首看去,冷北城见身边人,是冷若霜,眼神满满盈着温暖与疼惜。
两人同在一把伞下,彼此有了暖意。
”爷,你恨她么?”冷若霜轻声问。
自嘲地笑了一笑,冷北城道:“没来由的爱,何来没来由的恨。”
冷若霜轻轻“嗯”了一声,将珍美丽的脸颊,依偎在冷北城肩上,细雨细敲在骨伞上,响起一收沧桑的歌,久久不绝。
(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