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三合一)(2 / 2)

之前在大沙漠里的时候,她放走了只骆驼,后来长孙红的沙漠鹰舟,多少还是让她有那么点觊觎的,可惜那控鹰的手法掌握在长孙红的手里,对方更是已经殒命大漠。现下,距离京城还有这么几十里地,她却没法回到客栈去取自己那匹驽马。

刑部总捕朱月明看起来像是个混日子的老好人,时年倒没敢小看他。

真要是个寻常人,怎么会提前算准楚河镇这里会起冲突。

万一这人较真起来,非要查出狗道人的死因,到时候将客栈里返回去的人再一个个盘查过去,她也实在不好藏。

“徒步就徒步,起码安全。”时年叹了口气,觉得淋雨不大舒服,干脆拿出镜子当做了额前挡雨的器具,换来镜子骂骂咧咧的抗议。

可惜他的抗议没什么用,毕竟他现在还得担心时年在这明显整体武力值要比原本的世界高出一截的地方,别太能作死了,到时候是一起倒霉,虽然她这一张巧嘴和一个好用的脑子,又已经成功实践了一番把人忽悠瘸了是什么体验。

【你就不能把你的衣服当挡雨的工具?】镜子好一阵无语。

“物尽其用。”时年慢吞吞应了一句。“或者你要想听能者多劳也行?”

镜子不想听。

他也不知道时年之前是怎么准备的,在装成了个淋雨的落拓书生进城之后她寻了个死角,将衣服反了过来,露出里面的藏青色织锦,又用飞刀一番改动,便分明是件锦缎华服,紧跟着解下的书生发冠之下还藏着个看起来精致许多的发扣。

她还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的粉末在脸上摆弄了两下,那张清秀的书生面容已经变成了一张稚嫩上几岁的少年面孔。

她这一出易容改装完毕,从巷子里走出来的就已经是京城街市上随处可见的纨绔公子。

正好雨也已经停了,街道上出行的人,在京城这样的地界,从少到多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时年混在其中着实没什么违和感。

“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东西,对了,缺一把扇子。”时年摸了几个铜板给旁边摊位,拿了把无字的扇子,借了人家摊位上的笔,在上面勾勒了两支墨竹。

写了“一命抵一命”那几个字之后,她觉得自己近来还是装个不会写字的比较好。

【你不是要去金风细雨楼吗?】镜子身上的雨水被擦拭干净,重新回到了安全位置,让他的语气也显得和缓了不少。

“还不着急,我想看看京城的风貌。”

雨后的汴京城,空气里的尘土都被雨水冲刷下来后,就连市井的气息都多了几分干净的味道,时年摇晃着手里墨迹未干的扇子,显然在入乡随俗这件事情上颇有心得。

镜子都得开始怀疑她到底是在装成一个初出家门,对什么都颇觉有趣的小公子,还是完全是自己的想法,这才东买两串糖葫芦,西买个泥人,这边还带上了两盒糖酥,眼看着手里的扇子都要握不住了。

但下一刻在街道上骤然安静下来,只有一辆马车行驶经过的声音格外醒目的时候,她用半掩的扇面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脸,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眼神却陡然沉静了下来。

这是一辆格外豪奢,四角都系着风铃,在行进中,风铃也随之响动的马车。

马车上明晃晃地打着六分半堂的标记。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车厢帘幕在经过这处街道的时候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了车中人的脸——一张漂亮、乖张、看起来并没吃过什么苦头、大小姐做派的面容。

她抱着自己手中的木剑朝马车外张望,眼神中露出几分郁卒和嫌弃之色,显然是没看到什么让她觉得有趣的东西,便又将头缩了回去。

“你看,京城风貌果然很有意思,我才狐假虎威用了一下关大姐的名号,转头又遇上了另一个小霸王。”

这马车之中的,正是雷媚雷大小姐。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镜子有些吃不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她有所盘算。

归根到底还是镜子觉得她刚一到接近京城的范围,就碰上了迷天七圣盟、元十三限还有惊怖大将军府的势力,实在是一件听上去有点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也就罢了,现在街头闲逛都能遇到六分半堂的大小姐……

不是他想乌鸦嘴,再想想这姑娘在大沙漠里都能往石观音面前撞,可能是真的有点玄乎的。

“我不知道啊,”时年回答道,“都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京城的风貌的,至于到底是看到雷大小姐这种美人,还是看到京城里的什么其他大人物,又或者一个都见不到,只见到了上京城讨个前程却只能卖卖扇子为生的人,都没什么区别。”

“起码这么一圈逛下来我清楚了,这京城里当真是卧虎藏龙,只不过对各个势力来说,他们看不上的人,只要任由他们在那儿待着久了,混不下去了,自然就会离开,在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绿林好汉空有一身武力也只是被上位者觉得无趣的街景而已。”

镜子有点没听懂。【你这话好像意有所指?你是说你前面买扇子的那个小摊?】

“不,我只是举个例子,并没有真的在说他。”时年把扇子一合,“走了,该去找苏公子了。我现在倒是有些庆幸,在上京之前就已经同苏公子达成了约定,起码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不必另寻自荐的路子。”

“对了,天泉山怎么走来着?”

【你不会问路吗?】镜子又想抗议了,他就不应该在她上京来的路上一时想不开,告诉她其实指路的范围绝不仅限于像是在石观音的石林洞府之中,从那个杂物间到无花的房间,其实可以大得多。

比如此时,从这条街到金风细雨楼所在的地方,镜子就比时年要清楚怎么走。

“能者多劳这个话我也不太想一天重复太多遍,不过如果这是你想听的话……”

镜子选择指路。

他就不应该觉得自己有能在斗嘴方面胜利的一天。

金风细雨楼此时夹在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盟的争斗夹缝之中求生,虽然放在京城这样一个还有诸多结社甚至没个让人记得住的名字,大多小势力挂靠在前面那两个龙头老大下边的地界上,能作为一个独立的组织,并且能顺数下来排个第三已属不易,但显然从金风细雨楼的选址上来看,野心不止于此。

临近天泉山的时候,时年已经可以望见天泉山上的玉峰塔,围绕着这座七层古塔修建的是主色分别为黄、绿、红、白的四座高楼。

时年觉得自己挑了个好时候。

春雨初歇,山色都被染出了愈发苍翠的颜色,晴空碧洗之下,那四色的高楼也被映衬得色彩越发鲜明。

在汴京街市上走的时候,她留意的是人,此刻她留意的就是景了。

只不过大约是到了京城就没有闲适赏景的机会了,时年才顺着官道行到山脚下就已经遇到了一个人。

这人长得实在是很有特征。

他看着要比寻常人高出一截子,显得瘦而高,额头上还有一颗醒目的黑痣,看到时年走过来,这个英朗而斯文的年轻人对着她露出了个温和儒雅的微笑,这含笑点头的样子便算是打招呼了。“时姑娘,代楼主已经等你多时了。”

时年挺想纠正他一下自己并不姓时,但想想一来就来句把人噎回去的话,有点影响之后一起共事的关系,便也没在称呼上计较,转而注意起了他的后半句话,“代楼主?”

“正是。”这瘦高青年回道,“这件事等时姑娘上去见了代楼主便知道了。”

时年揣测,恐怕是因为老楼主苏遮幕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于是苏梦枕转道洛阳后抵达京城想来也不到两月,却已经担任上了代楼主的位置。

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接手楼主位置,所承担的责任不小。

【他怎么知道你到了的,总不能他们也有个跟我一样功能的东西?】镜子很是就纠结。

“你以为我在汴京街头这走动是在干什么?”时年回答他,“我一共露出了三次飞刀,在三种我认为可能是金风细雨楼的情报部门的人面前,如果这样我抵达京城的消息都没能被汇总上去,在我抵达天泉山之前送到苏梦枕的面前,那我就要重新评估一下金风细雨楼的实力了。”

时年打小接触夜帝门下的情报,自然很清楚其中的门路。

“一个势力可以现在还不够强盛,但不能缺了眼力,所以我说在街头遇到雷媚充其量是个巧合,观察京城里尚未被招揽的人是个什么状态,再探一探金风细雨楼的底则是第二项要务。我是来给人当手下的不假,可当手下有无数种方式。”

即便只是在此地待上一年,准确的说是九个多月,时年也没有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乐趣。

至于眼前这个瘦高青年为什么没说他们的消息渠道,这是聪明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阁下如何称呼?”时年随着他往山上走,顺口问道。

“在下杨无邪,忝居楼中总管一职。”他回答道,“代楼主上任后,将我从楼中提拔上来,时姑娘可以不必这么称呼客气。”

“杨总管。”时年记下了。

苏梦枕这人看起来处事很有果断坚决的意思,上任之初就将人提拔到总管的位置,不是个很常见的举动,但杨无邪此人目光清明,内蕴光华,显然不是个寻常人,能接管总管位置而服众,想来不是什么寻常人。

时年在注意杨无邪,杨无邪其实也在注意她。

代楼主将他提到总管的位置,是为了贯彻执行从老楼主开始便有的对资料收集保存的习惯。

他有个好用的脑子,也有统率情报部门的本事。

短短两个月,白楼之中库存的资料关键的已经在他脑子里有了存放,在京城中原本就布下的千丝万缕的暗线也已经逐渐收拢在他的手中,更有各地的情报人员每天收集网罗的信息,被专人分门别类后递到他手中。

但很奇怪的是,这个被代楼主交代,会在不日之内抵达京城的姑娘,居然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找不到丝毫的信息。

杨无邪不怕她用假名。

人的特征是很难被完全隐藏掉的,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寻根究底,但他确实找不到。

甚至很诡异的是,她上京一路上的行踪也被她藏匿了个彻彻底底,直到在京城中游荡刻意地暴露出了武器,才没让他们全然没有准备,以至于杨无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姑娘怕不是跟他是同行,甚至大有可能是来同他抢生意的。

同时在他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此等危险人物恐怕还是不用为好。

但他相信代楼主的判断力,否则岂不是觉得自己被提拔上来也有什么猫腻。

情报机关历来是一个势力的重中之重,将这样的位置在评估了他的实力之后交给他,便是个破天荒的举动,也正因为如此,杨无邪相信这个被他查不到来历的神秘姑娘,想来必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他一边想着,一边给时年介绍此地的情况,“白楼是收集资料的重地,红楼是武力集结之地,青/楼是发号施令的枢纽,至于黄楼,”他伸手朝着那栋楼指去,以金黄为主色调的高楼看起来极尽辉煌绚丽,与一般的雕栏玉砌又有些区别,“黄楼是楼里的娱乐中心。”

“分工明确。”时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我强烈建议杨无邪把你拉进白楼访客黑名单,资料重地需要防火。】镜子逮着了个梗,将之前被使唤指路的郁闷发泄了出来,可惜时年压根没在理他。

杨无邪介绍完了那四栋楼后指向了那座玉峰塔,“玉塔便是楼主与代楼主的所在。”

时年朝着玉峰塔的方向看过去。

因为逆光,塔的边缘被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让她有些分不太清楚,在塔上是不是有个扶栏而立的身影,似乎是在春日也披着一身大氅,几乎和玉峰塔融为了一体。

等她按照杨总管的领路,上到塔上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错觉。

听到她上来的动静,苏梦枕没转头回来。

时年顺着他的目光方向远望,他看的是玉峰塔下的天泉水池,从水池之中露出了一截玉白色的宛如石笋的塔尖,和玉峰塔的塔顶是同样的制式,明明应当是天泉水池之中堵塞水眼所用,看上去却像是在水中还藏了一座塔,只是被泉水淹没,只剩下了塔尖。

“来得很准时。”他的声音依然带着股天然的冷淡,但站在塔上站久了,恐怕又咳了几次,加上春风微寒,还带上了几分沙哑。

“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时年耸了耸肩,也单手扶住了栏杆。

玉泉山上,又是玉峰塔上,高台远眺,能看到的自然不只是那处似乎与京城里的神话故事相关的泉眼塔尖,还有远处模糊成一片的京城景象。

时年不知道常在这个位置看的人会是什么感想,但如果是她的话,大约既有一份登高临下的远志,又有一份孤寒独立的冷静。

“来京城这一路上有什么感想?”苏梦枕就像在跟朋友闲聊一样问道。

“各地起火,京城犹甚。”时年回答道。

苏梦枕没对她的这句评价表达什么意见,而转移了话题说道,“十年前金风细雨楼刚刚建立的时候,连总坛都还没定下,还得依托于六分半堂的庇护。但现在人手集结,百工待兴。”

“这种表达所属势力发展前景的话,你原本应该在招揽的时候说。”时年偏过头看向他。

这个现在手上势力振兴之中的青年,脸上的病态苍白,反倒让他眼中寒火愈盛,明明看着他穿着那身大氅有种感同身受的冷,但大约对他而言,这身厚重的衣服包裹着的是一团炽火。

“听无邪说,你在京里见过雷媚了,你对六分半堂又怎么看?”

时年想了想回答道,“雷震雷出身江南霹雳堂创下一番京城里的家业,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在上京的路上听说了不少跟他有关的事情,六分半堂的总护法雷阵雨显然是他选定的接任者,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独生女雷媚虽然练的一手无剑之剑,这一照面之间,我只觉得她不像是为掌权者的气质。”

“但手下继任势必存在问题的,如果这个手下的能力与心性都强到了一定程度又有功劳傍身,且无人能与之相争倒好说,但如果有的话……”

“有的话又如何?”苏梦枕掩唇轻咳了两声,但这或许不是轻咳,他胸腔的振动都被掩盖在厚重的外衣之下。“继续说。”

“先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我想问代楼主一个问题。”

“当下的局势确实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甚至可能是双方都讨不了好,让第三只老虎捡了便宜,但是,捡漏的同时也需要展露出一定的手腕锋芒,这或许并不是个想清清白白到底就可以的过程,必定会有一些毁誉参半的评价,代楼主也算是初涉江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苏梦枕认真地听着她的每一个字句。

这个年纪甚至比他还要小几岁的少女,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不了解情况才显得无畏,现在已经足够清楚眼前状况了,还是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好奇她的家学了。

他握紧栏杆的手背上,因为手腕的发力青筋在单薄的手背皮肤之下隐现,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此时的病灶发作。

“担得起。”他没有多加解释,但这三个字发自他的口中莫名的有信服力。

“不过你可以去白楼的五层看一眼账簿,苏梦枕可以做一些让势力崛起时候声名有亏的事情,金风细雨楼不会改变父亲制定的情义为先的原则。”

“好,那么我给代楼主的回复是,如果有人相争,就像是现在的六分半堂中的情况,倘若不在总护法位置上的人再得到一点信心,再来点意外,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一点,这就是金风细雨楼的机会了。”

“你应该猜到我想担负起的是什么任务了,”时年眉目轻扬,“正因为我是京城里的无名之人,所以大可以去当这个卧底,当这个点火的人。”

苏梦枕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她对金风细雨楼谈不上有几分归属感,但她天生就像是要做一番大事的人。

这样的人在意的不会是危险,而是一切达成之后的锋芒尽露天下皆知。

他问的是,“你想在楼里担任什么职务?”

“名字别太难听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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