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到那个画面, 傅书意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很少这样大笑。

习惯了她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乍看到她爽朗的笑容，有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并不坏。

笑过之后, 傅书意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没这样笑过。

“失态了。”她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沈秀摇头, “这有什么好见笑的, 我倒是希望妈能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时候更好看。”

“真的么？”傅书意摸摸自己脸颊, 语气怀念，“我年轻时候, 也是很爱笑的……”

“大笑姑婆又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啊, 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跨越时光, 传入了沈秀的耳朵里面。

少女时期的傅书意，真的是个很爱笑的女孩。

她的笑点奇低，有的时候发笑甚至不需要理由。

笑起来也不讲究形象, 笑的牙花乱飞，龇牙咧嘴。

她的笑声更是粗放，隔得老远, 朋友们都能辨认出她的声音。

很难想象, 赵传颂到底有怎样的本事, 让傅书意从一个爱笑的女孩, 变成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妇人, 就连傅书意也忘了自己的笑声, 她习惯了压抑自己真正的情绪，习惯了扮演一个合格的赵家大太太，习惯了如今的一切，已然忘记，自己也曾是个爱笑的人。

许是沈秀的话勾起了傅书意的回忆, 她闲谈似的说起了过往。

“刚刚嫁入赵家时，我也是抱着期望的。”

“就跟那些总以为自己能让浪子回头的女人一样，我也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

“可惜啊……”

哪个少女不怀春。

二十岁的傅书意嫁入赵家时，也抱着满腔的幻想。

“不怕你笑话，我对赵传颂，是一见钟情。”

这并不奇怪。

赵传颂相貌英俊，一副好皮囊满是欺骗性。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有赵老爷子压着，他就算再不满意，也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来。

傅书意栽在他的手里，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年轻时，曾经很讨厌我母亲。”

“我父亲也是一位花花公子，常年在外风流，不知道有多少私生子。”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母亲不是在捉奸，就是在捉奸的路上，每次都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闹得人尽皆知，很多时候，我觉得她是个疯子。”

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呢？反正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不是吗？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难看呢？他也不会回心转意的啊！

为什么……

“直到我成了我母亲。”

傅书意才算是明白了母亲的心情。

“恨是爱的衍生品。”

她爱他，所以才会歇斯底里。

正如她对赵传颂抱有期望，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家里撒泼破口大骂向赵老爷子告状甚至是捉奸打小三的耳光让赵传颂发誓不再背叛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可笑啊，可笑。”

她憎恶自己的母亲，却又变成了自己的母亲。

“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说到这儿，傅书意的手轻轻地扶上了小腹。

“是个女儿，我找医生偷偷验了她的性别。”

“我以为有了这个孩子，赵传颂就会回心转意，然而我等到的不是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也不是他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而是小三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她有了孩子，赵传颂正在陪她做孕检。你知道吗，当我听到那个女人说，她怀了赵传颂的孩子时，我的脑子里真的嗡的一下——我想杀了她，和赵传颂一起。”

“我可以接受赵传颂出轨，但我不能接受他和别的女人有孩子。”

“那个孩子……”沈秀隐约有着不太好的猜测。

“她掉了。”傅书意语气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就在接到那个电话的当天晚上。”

她撕开血淋淋的伤口给沈秀看，“孩子的消息，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本来是想等赵传颂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在接到那个电话后，傅书意的心里只有惊，哪还容得下喜。

赵传颂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事情，让她如遭雷劈，一整天都浑浑噩噩，仿若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无数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她第一次，从爱情中清醒过来，去审视这段婚姻。

“我和赵传颂之间并无爱情。”

“所有的爱情，不过是我单方面的幻想。”

“我们是联姻，只是联姻。”

她恨她的母亲，厌恶她母亲曾经丢人的举动，却发现自己成了同样的女人。

那一刻，她感到窒息，感觉自己像是踏上了一个轮回，她问自己——

我要怎么跳出去？

孩子就是在这个问题闪现的时候没的。

“现在想来，我那个时候应该是故意的。”

傅书意向沈秀袒露内心的黑暗，“故意从楼梯上摔下去，故意摔没了那个孩子。”

“不是我不想做一个母亲，而是我不想生下一个流淌着赵传颂血脉的孩子。”

“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会变成如我母亲一般的人。”

如傅书意算计的一般，她失足从二楼踏空摔下，从两腿之间流出的血吓坏了管家和仆人们，更激怒了赵老爷子——他一直在盼着赵家的第一个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