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水命(1 / 2)

 长大后,我先考上了农学院,回到县城,在农科所工作。在那里人家给我介绍对象,我找到的对象是胡文静的儿子,他在厦门当兵。

胡文静做了我的婆婆,她是我父亲韦敬的高中同学。

我从她那里,又知道了很多关于我父亲的事。

我父亲一直过着没有妻子的生活,整整十年。他放弃了许多次重新构织家庭的想头,他的身边有一些不错的女弟子,有许多心情和处境和他相似的知识女性,有护士和秘书,有老同学、熟人,但他都放弃了。

不知道从哪一年起,他成了一个高级的单身主义者。他对我说,娶回一个人,也就是娶回了这个人的命运,包括她身上的病、她的脾性。

他的理论很怪异,但很现代。作为现代人,我理解他。

作为他的女儿,我曾经到北方去,和他在一起住过四个月。

那是一段很陌生的经历。我觉得我很难接受他。我发现,他成了一个典型的男性主义者。当然,为了他当年把我撂给草儿和哑巴养,我一直对他心存芥蒂。

四个月后,我和他闹别扭,回老家了。

不过,他支持我重新考学。这样,我又考上了一所大学的人文学院。我喜欢中国宗教,特别是关于道教的研究。这中间,我工作过多年,世事如烟,我也有了一串人生经历,我在合肥工作过,我还到厦门去随过军。

我的一生是残缺的,我的家庭是破碎的,我有父亲韦敬有母亲枝子,但我实际只拥有太奶奶。

我一直忘不了遥远年代里的一个镜头:那时,我一个完整的家还在瓶底,一天下晚,父亲韦敬从三公山回家了,妈妈枝子正在水边洗东西,我在菜园里玩,弟弟爬爬(韦雄黄)坐在一只大澡盆里玩,有一条大蛇把盆箍了两仄,爬爬光着身子,正在玩高举的蛇头,还笑着。我走过去,一个喷嚏打出去,两挂浓鼻涕淌出来,把蛇打跑了。我父亲看到那蛇游下了水,妈妈枝子也看到了,他们两个都惊叫起来。

这个真实的镜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父亲一直以为他的儿子韦雄黄长大后会去找他的,他也一直期待着他来找他,他等了一生。他从离开故乡时就坚信,坚信自己的儿女长大后,肯定会去找他的,因为那些年,他在事业上是那么的成功。

新时期以后,他是一个知名文化人。他的头脑里有许多袋装的思想,他用它来对付显性社会,得心应手。他想把他的人世经验传授给他的儿子,他等着他的到来,时时刻刻在等。

可是,他错了,他没有来。我也没跟从他。我们不稀罕他。他很失望。

我去过,但又离开了他。

他的儿子战胜了他。我也战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