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都是人，男女老少，许多人一道，许多人排成一条线，紧紧靠着，互相壮胆，你壮我的胆，我壮你的胆，手上拿着铁锹扁担，一起唱歌，一起喝喊，什么东西都掀翻过来看一看。

把地翻一遍，把山翻一遍，把特务坏人抓完，把天地用拖网拖一遍。

但是，荒郊野外，古寺残庙，水边林中，找不到一个红毛水怪，找不到一个特务坏人。

包区长说：坏人不藏在荒郊野外。

后来就是调查。最后，枪毙了不少造谣者，凡是传谣言的人，都被抓了。我们那里的张老大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张老大是讨饭出身，原先是讨饭村的人，后来当了江盗，离开了村子，日本人的大屠杀也没有杀到他。他靠着在长江里劫人家大船起家，解放前生吃过二十多个女人，其中有八个是小姑娘。解放后他最不甘心，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晓得人民政府不会放过他，就顺江逃了。沿江不少地方，都有他的小洋楼，抓他不容易。人家说他潜回来，制造散布谣言，等于是送死。

但人民政府似乎是要杀鸡给猴看。

据我太奶奶说，我们那地方上有三个财主，拦河坝的马怀道最有钱，这个张老大最凶残，剥皮抽筋的事都干过，活吃活人更是天下有名，第三个财主是瓶底的老万，他是天下最善良的素食财主。

张老大该杀。还杀了几个散布传播谣言的人，总算把事情平息了下来。刚解放，一个字，就是“忙”，如果再加一个字，就是“很忙”。那时，韦国柱春风得意。

但韦国柱一回家来，我太奶奶就绕着他转，说，你身后跟着一队鬼，要不是我绕一圈，你晚上睡都睡不安宁。

韦国柱说，鬼话，鬼都给我们打完了！我忙得好多天没睡觉了。

然后，他倒床就睡下去。我后来进门的奶奶就给他脱鞋。

太奶奶说，喈，鬼你能打掉啊？鬼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