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妹子,饶了哥哥吧,哥哥知道委屈你了!”
“你要是敢动,剪子不小心锥到你身上,可不要怪我!”韵柳却冷声道,“你做哥哥的给妹妹包办了这么一门好婚事,还不准我做妹子的表表心意么?”
一旁林府主事的那人看见这一幕,更是惊慌不定,赶着就要上去拉林韵柳,却被希源一伸手给拦住了,道:
“既是亲妹子,自然不会伤到自己的亲哥哥。兄妹闹着玩,你也要管?”
其他同来的林家的人想去拦,可是,面前立着一个个身强体壮的肖府下人,根本不由得他们去出手。就在希源的左拦右拦之下,不多会儿,林呆子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林韵柳剪成了一片一片碎布条子。别看林呆子一身横肉,平时因为不懂得惜养身子,一味的狂赌乱嫖,内里虚的很,长了一身横肉却也只是虚胖而已。
这会儿林呆子满身飘着碎布条,光着膀子凉在腊月天的冷风里,已经是哆哆嗦嗦,嗦嗦哆哆了。
肖府人无不拍手称快,一团哄笑。希源冷脸横了那些底下人一眼,他们都不敢明着笑了,暗暗窃笑。希源自己脸上虽淡淡的,两只眼睛却是盯准了披着斗篷的林韵柳,暗暗琢磨这个丫头。此时,余管家在一旁冷眼观看,瞧见希源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也发觉他已经将注意力多放在了林韵柳身上,琢磨着这个时候这位爷也该称心如意了,就上前请示放不放人。希源淡淡点了点头。当即放人。
眼见着林呆子一行人要回林府了,林韵柳不由得挂念起自己母亲还留在林府,唯恐这个没人性的林鸿侯记仇,回去之后将气出在自己母亲身上。情急之下,就听她对着刚迈出肖府大门的林呆子忽然喊道:
“等一等。我还有些话要带给大妈。”她这么一句其实是说给肖家人听的,担心他们跟上去,自己不好和林呆子说话。果然希源示意底下人都不要跟上前。而那林呆子一听林韵柳喊他,已经是先一哆嗦,身子一僵,不由得站住了脚来。
林韵柳走到林呆子身旁,向他低声道:
“大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记恨妹子了?”
林呆子撇着脸,只是恨恨不语。林韵柳接着道:“你当妹妹愿意才进肖家门就作出这么一幅破落户的样子么?”林呆子不由得一愣,却听林韵柳淡淡道:“这还不是为了你么?你想想,他们看着我这样让你出丑,心中自然是大快不已。只要是消了他们心里的火气,放了你还不是自然的事情。这是其一。”林呆子一面听着,一面默默点头。
林韵柳又接着道:“其二,他们家见我明着这么对付你,自然以为我是向着他们肖家的,对我又就会欢喜上几分。他们看上了我,还愁不放你么?妹妹实在是担心他们家看不上我,不放你回去,才想到这么一个不得已的办法。刚才他们不还有意挑刺,说我是个假冒的么?”
林呆子被她这一席话说的迷迷糊糊,一时也不舍起来,叹息着道:
“妹妹就是不说,哥哥也自然明白妹子你的一番苦心。”又许诺道:“妹子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林韵柳回身又迈进肖府,站定在门槛后,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仍压不住满心的厌恶与凄寒,忍不住从牙齿缝里冷冷的迸出一个字——
“滚!”
林呆子还只当他妹子是在做戏给肖家人看,忙不迭的带人跑了。
剩下了林韵柳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门后面,听见‘哐啷!’一声,厚重的黑漆大门又被紧闭上了,又听见门闩也‘哒嘣!’插上了。恍惚间,身周围似乎是猛然空了,只感觉到冬夜凄清的冷正在浸透着她。
那一种空茫茫的恐惧也一起来了。
上海的秦世梵家里。方蓉欣一进门,秦世梵的太太就迎了上来,又张罗着让佣人拿来干净的鞋袜。蓉欣脱掉了雨里踩湿了的皮鞋,袜子上溅上了泥星子也脱掉了,都换上了干净的。秦太太见她进门就连打了几个喷嚏,怕她淋了冷雨,要着凉的,又让她脱了外面沾了雨星子的衣裳,拿出自己的貂大衣让她穿着。
潇席只是拿手帕擦了擦脸上、头发上的雨水。秦世梵也换掉了被泼上酒汁的裤子下楼来了,看见楼下的蓉欣,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蓉欣可是好久没来了!”
“潇席不才放假回来嘛!难道来看我们两个老古董么?咱们俩还是沾了潇席的光呢!”秦太太笑着道。
“伯父伯母可不是老古董,我爸才是亘古不化的老古董呢!”蓉欣也笑着道,“我前阵子也是没有时间,忙着考试呢!”
“蓉欣中学也快毕业了吧?”秦世梵走过去,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了下去,一面又道,“是准备让你爸爸送你出国去留学吗?”
蓉欣还没答话,秦太太先开口了,道:
“一个女孩子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吗?身边也没个人照应。我看还是去香港好,和我们家的潇席在一处,你说好不好?”
“去香港倒是好,”蓉欣道:“不过,我却是不想再读什么书了,去那里玩一玩还是蛮好的。”
这里三个人有说有笑,潇席一直两手插在裤兜里,面带着笑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也不插话。
“哎呀,你看席哥哥的头发,像抹了头油似的。”蓉欣忽然叫道,一面已经跑到了潇席的身边,踮着脚,去把他被雨水淋湿了的头发一阵乱搓乱弄。潇席也不阻拦,只是任由她闹,等她闹够了,才伸手去把弄乱了的头发随意的理了理。
秦太太给丈夫使了一个眼色,笑着道:“让他们两个年轻人玩吧,再在这儿唠叨个没完,该嫌我们烦了。”
院里的人已经渐渐散了,也带走了喧闹,耳边唯剩有风声寂寂。希源却还没有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这个林家丫头身上,心里似有一些牵牵绊绊。可是,她是他猎来的猎物。对自己的猎物产生怜悯的心,那是万万不能的。不过,……
她那样怔怔立在风中,一动不动,不断撩动起她身上斗篷的风也只有更显出她的柔弱不堪。今晚,这院子里昏黄黄的灯光也似透出了几分柔媚来。
希源低下了眼睛,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他是绝并不愿意对她心软的。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他就更不能对她心软;女人多是毒蛇,对一条蛇心软,得到的也只有被咬上一口的结局。更何况他也绝不是那种轻易就心慈手软的人,而对自己的猎物,他只有会更加的心狠手辣。
他又想起刚才那兄妹俩不知低语了些什么,疑心方才她那么一番闹是在故意做戏,演了一出苦肉计。说不定送她来换人回去只不过是林府使出的暂缓之计,日后可能会再利用那个舅老爷的势力迫使肖府把她交还回去。心里这样一番揣度,他本来想对她说一些安抚的话,让她安心住下,也觉得是多余了。他断然转过身去,把余管家招到身边,让管家安排一个清静的院子让她住下,再拨一个老妈子去看着。交待完这些话,他便头也不会的走了。
剩下一个韵柳,独立在风里。
她才意识到她是真的在这里了。身周围那陌生的庭院,像是一个方方的盒子,把她围得死死的。头顶上也只是幽深的夜幕——
那种窒息的恐惧,简直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箱子里去,箱盖子‘嘭!’的一关,里面的人只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是一个深深的庭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