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宵(2 / 2)

失乐园 渡边淳一 0 字 2022-05-30

久木握着她的中指继续在她自己的花蕾上轻轻滑动,凛子忍不住哼出声来。

“不行了,我快不行了。”

久木不理会,将自己的中指也加了上去,一边移动一边产生了奇怪的联想。

《雪国》这部小说写作于昭和十年(1935年)前后。从那时到现在,不,应该说从更早的时候,远在万叶时代[4],男人和女人就在不断做着相同的事情。

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以与生俱来的姿态,肌肤紧密接触,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相互寻求着秘处的交合。

此刻,久木是用中指抚触着凛子的小花蕾,也许有的男人用的是食指或无名指。使用的手指虽然有所不同,但所有的男人都在拼命取悦于女人,而女人也在作出回应,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上千年以来,人类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行为,为同样的目的而打拼。久木觉得,我们现在做着的事,和几千年前的祖先是一脉相承的,我们身上流淌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

“这种事不用学……”久木一边抚摸着凛子再次湿润起来的花园一边说,“自然而然就会了。”

“可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诚然,没有比性更普遍的了,也没有比性更富于私密性的东西了。

无论是几千年前的古人还是现代人,尽管在重复同一件事,但仔细一分析,却有着千差万别,从感受方式到满足程度都大相径庭。

恐怕只有性的世界是无所谓进步与退步的。或许科学文明的进步使现代人更有技巧,古代人较为笨拙,但都是从各自的体验和感觉中慢慢摸索,并为之喜、为之忧的。

唯独这一领域,科学也好,文明也好,都难以介入,男人女人以其本来面目相互接触而得到,是仅此一代的智慧和文化。

“你说对不对?”

久木在心里问着,与此同时,把自己送入凛子那温暖湿润的身体中去了。

长时间的爱抚加上有力的拥抱,使凛子立刻燃烧了起来。

刚才还在月色下端着架子的女人,顿时化作一股冲天的火柱,她眉头锁成一线,在似哭非哭的表情中达到了高潮。

久木喜欢凛子此时的表情,又像饮泣,又像生气,又像撒娇。在这无从捕捉的万端变化里,蕴藏着女人无限的情欲和娇媚。

和以往一样,事过之后是出奇的静寂。凛子将余韵未消的身体倚靠着久木嗫嚅道:“觉得又和上次不一样了。”

看着凛子羞怯地埋着头的样子,久木明白她说的是刚才最后那一瞬间的感觉。

“每次都感觉不一样。”

“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凛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没有啊。”

女人性感强,并没有什么可羞耻的。这正是一个成年女性成熟、有风韵的象征。

久木突然来了兴致,一边去摸刚刚平静下来的花蕊与花蕾,一边问:“这里和这里,感觉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那里感觉深入而有力……”凛子轻轻闭上眼睛,描述着花蕊的感觉,“好像要被贯穿头顶……”

即使听她这样描述,男人还是无法想象女人的感受。

久木的手指又移动到了花蕾上。

“那里的感觉要浅一些,敏锐一些……”

这么说,这里和男人的那个地方感觉相近吧?

“不过,要像刚才那样一直刺激的话,就像被电击了似的,让人受不了,太残酷了。”

久木听着,渐渐嫉妒起来。

如此异彩纷呈、快感强烈的女人身体究竟是怎样的构造呢?

在此之前,久木一直想方设法使凛子有所感觉,得到快感,没料想,却在女人身体里培育出了可怕的怪物。

与女人的肉体相比,男人的身体显得过于平坦单调了,女人有花蕾和花蕊,还有乳房等多处性感地带,而男人只有胯下一处。

而且感觉方式也不同。男人如同涨潮般勃起,发泄出去后便平静下来,没有余韵可言。反之,女人的感觉,正如凛子所说:“有的部位浅而敏锐,如触电一样,也有的地方感觉深邃而强烈,直冲头顶。”真是丰富多彩。

比较起来,男女之间的悬殊太大了。男人如果是一的话,女人便是一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女人就是贪得无厌呀。”

久木半是戏谑半是羡慕地说,凛子听了轻轻摇了摇头。

“最开始可不是这样的。”

的确,刚认识凛子的时候,她十分拘谨,感觉迟钝。

经过几次交媾后,凛子渐渐变得积极起来了,而原来久木一直作为指导者,有着君临她之上的优越感。

现在突然发现,曾几何时凛子已找到了感觉,满足她的要求倒成了久木应尽的义务了。不但不是操纵女人的指导者,反而成了为女人竭力服务的侍者了。

“没想到你的进步这么快。”

“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

被女人这样夸赞,是男人最为得意的事了。不过,凛子能够如此盛开,其自身条件的优秀是不容忽视的。换言之,无论怎样的育花名手,没有优良品种,也不可能培育出美丽的花朵。

“归根到底还是你有能力。”

“这也是能力吗?”

“说不太清楚,反正,这里相当棒。”

久木说着把手轻轻按在凛子余热未消的敏感部位上。

听到这个部位受夸奖,凛子惶惑不解。

近来,快感越来越强,凛子自己也模模糊糊地觉察到了,可是被男人明目张胆地这么说出来,还真不知所措了。

久木自顾自地往下说:“妙极了,简直是日本第一。”

“别拿我开心了。”

“谁拿你开心了。事实归事实啊。”

“我不懂你的意思。”

久木没办法,只好寻找合适的措词向她解释:“就是一种温暖的、被紧紧吸住的感觉……”

“女人不都是一样的吗?”

“那可不一样,每个人都不同。”

凛子还是不明白。

“女人自己当然不大知道,反正像你这样优秀的,到特别差劲儿的,什么样的都有……”

“不过这跟男人也有关系吧?”

“那倒是。不过有时候吧,好不容易对方接纳了自己,兴奋地进去之后,觉得不舒服,就早早撤退了。”

凛子忍住笑说道:“男人也太任性了。”

“有那么点吧……”

“就是嘛,还不是喜欢这个女人,才追求的吗?”

“可是,不发生关系的话,还很难说。”

“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男人们都明白的,只是对女性说不出口。”

见凛子沉思着,久木干脆把话题转到了平安朝时代。

“《源氏物语》里有位叫六条御息所的女性,她那个地方可能就不大理想。”

“真的?”

到调查室以后,久木看书的机会增多了。

为以后编纂昭和史做准备,他主要看的是现代史,偶尔也重新翻翻以前看过的书,其中就有《源氏物语》。在研究昭和史上的恋爱事件时,想起了光源氏,于是重读了一遍,不料发掘出了一些新意。

久木自我解嘲地想,这还得多谢被降职了。年轻时没留意的东西,现在有了新的发现。六条御息所就是其中的一位令人感兴趣的女性。

“她不仅身份高贵,而且美丽端庄,品味优雅。从表面上看是一位毫无瑕疵的理想女人,谁知,重要的那个地方,似乎不怎么样。”

“你说得明白点好不好。”

“这有几种情况,比如松弛、太滑溜、不够温暖,等等。”

“真的假的呀?”

“非常遗憾,极少数人是这样……”

“治得好吗?”

凛子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如果特别爱她的男人拼命努力,她自己也积极配合的话,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男人很难做到总是这样,而且这种事也是有局限的。”

“他不是喜欢这个女子吗?”

“即使喜欢,差劲儿的话,欲求就得不到满足,当别的女性出现时,感情就可能转移。”

“说到底,还是男人太任性。”

“那我问问你,女人也不愿意和性能力差的男人发生关系吧?”

“当然不愿意啦。”

“这不是一回事吗?男人也不愿意和差劲儿的或迟钝的女人做爱呀。”

淡淡的月光洒在床上,男女两人并排躺着,探讨着性的奥妙。

《源氏物语》里有“雨夜品评”,现在算是“月夜品评”吧。不,两人都赤裸着身子,还是“裸体品评”最恰如其分了。

久木将一只手置于凛子的秘处,说:“六条御息所的悲剧,除了她太清高、嫉妒心强等原因外,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这里。”

“连这都写在书上了?”

“紫式部是女性,所以没有写明或者不好写明吧。不过,从前后内容来分析,有这个意思的。”

凛子饶有兴致地望着久木,听他讲下去。

“源氏看上了这个女人,追求她,终于如愿以偿,同床共枕了。可是,好不容易结合了之后,没多久又疏远起她来,后来再也不主动去找她了。”

“那是因为源氏太狠心了。”

“不错,女人都会这么想的。事实上,女性评论家们几乎一致谴责源氏的薄情寡义。”

久木轻抚着凛子的后背。

“六条御息所也憎恨源氏的薄情,以至于化作冤鬼附体在源氏钟爱的正妻葵上及夕颜身上,使两人命丧黄泉。”

“真是个刻毒的女人呐。”

“表面上稳重、娴静,实际上却是个钻牛角尖的人,一旦嫉恨起来就非常可怕。”

“是源氏先冷落她的呀!”

“那倒是,可也够难为源氏的。男人实在不愿意和那方面不行的女人交往,而对方还逼着他回答为什么不喜欢她。”

“女人哪知道男人怎么想的。”

六条御息所失去了源氏的爱,原来因为她的秘密之处缺乏魅力,凛子很在意这个问题。

“如果被男人说自己不怎么样的话,女人肯定会受不了这个刺激的。”

“男人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源氏虽然不满意六条御息所,却什么也没有说过,还时常寄一些优美的和歌和信笺给她,她去伊势时,源氏还到野宫去探望了她。”

“不是不喜欢她了吗?”

“可是她那么爱慕自己,不能过于冷淡了。即使有什么不满,表面上也要尊重女性,恭恭敬敬的,这大概就是平安贵族的温文尔雅吧。”

“这么说来,源氏被女性褒贬,挺可怜的了?”

“他尽力温和地对待她们,但并不为人所理解。”

“那是自然啦,正是他那假惺惺的和蔼可亲,女人才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不喜欢人家的话,就不该采取让人家误会的态度呀。”

“但是,如果源氏接触一两次后便完全置之不理的话,会怎样呢?那更得被女人责骂为冷酷无情的男人吧。”

凛子寻思了一会儿,说:“你说有的女人那儿不行,有没有不问男人也能知道的方法?”

“要是像源氏那样接触一两次后,不再继续的就有问题了。”

“这样就能说明不行了吗?”

“不是说绝对不行,可以理解为在性的方面不合拍。”

在皎洁、清澄的月光下谈论这类话题似乎并不协调,谈点高雅些的事更恰当。然而深究起来,对于人而言,没有比性的问题更重要、更根本的事了。

“以前的男女之间几乎从不谈及这种事,完全没有这样的沟通。”

凛子对久木的话表示同意,欠起身问他:“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有许多恋人或夫妻开始阶段非常亲热,中途好像才明白过来似的,变得冷漠了,这种情况也说明那儿有问题吗?”

“不见得,只是厌倦了对方,不说明别的什么。”

“那么,这种情况和六条御息所的情况怎么区分好呢?”

凛子的提问越来越尖锐了。

“刚才说了,源氏和六条御息所只接触了一两次,尔后源氏再也没有主动提出过要求。而一般的恋人或夫妇的情况则是多次发生关系,厌倦之后,男方变得不积极了,性质完全不一样。”

“就是说,连续几次以上就算合格啰?”

“差不多吧,否则,一般家庭主妇就都不合格了。”

凛子总算明白了,于是又问了个新的问题:“为什么男人会厌倦呢?”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常听男人说,在家里对妻子不大上心,不想搞新花样或没什么热情,这是怎么回事呢?”

凛子的尖锐提问使久木有些警觉起来。

“不好说,妻子老在身边,太频繁了,男人怕自己吃不消,才半开玩笑这么说的吧。”

和凛子如此深入地探讨性的问题还是头一次。这么袒露男人的隐私,使女人对自己了如指掌,久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亲密无间的恋人应该是无话不谈的。

久木暗自思忖着,凛子又换了个问题。

“据说欧洲王室有位皇太子,结婚前就和一位年纪比他大的夫人关系密切,真有其事?”

从《源氏物语》突然谈到了外国的王室,久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且,皇太子结婚之后还一直和夫人保持关系,皇太子妃成了三人家庭中的一员了,这怎么解释呢?”

“你觉得奇怪吗?”

“这么说对那位夫人或许有些不敬,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外貌上,皇太子妃都占有绝对的优势,皇太子为什么还不和夫人分手呢?”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这背后恐怕还是存在着一个性的问题。”

“那么出众的皇太子妃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皇太子和夫人在一起时精神上更能得到安宁,加上性方面更有魅力,所以难以割舍吧。”

“可是年龄大那么多,也不怎么漂亮。”

“这你就不懂了。”久木把手搭在凛子的肩头,“性与年龄和外貌没什么必然的联系,有的人到了夫人的年龄还充满魅力,也有的人年轻漂亮却没有性感。总之一句话,没有比性的问题更为私人、更为秘密的了,外界是无从窥测的。正因为如此,才显得神秘莫测,别有情趣。”

“别有情趣?”

“如果女性都是以年轻漂亮取胜,就太没意思了。为防止这一点,上帝就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加上了性这种不易看到的、具有威力的东西。”

“月夜品评会”快要告一段落了,久木也困了,可是凛子还不肯罢休。

“听你说了半天,还是觉得女人吃亏。因为男人就没有这类问题呀?”

“不对,男人也有难处。女人的问题属于身体构造上的差异,而男人有阳痿、早泄等烦恼。这些都和精神方面的影响有关,所以情况更复杂。”

“能治好吗?”

“首先得有自信,女方的鼓励是最有效的。然而,无论外表看来多么风流倜傥的男子,在性接触时没有情趣或笨手笨脚,都是会被女性厌倦的。”

“那倒是。”

“和女性一样,男子在性方面受埋怨最伤自尊心了。”

“女人会埋怨吗?”

“就算当面不说,从事后的态度上也觉察得出来,而且女人吵嘴时什么都敢往外说。”

“你被说过吗?”

“托你的福,还没有过。”

“是完全没有吧。”凛子逗他。

“照你这么说,看来男人和女人都不容易啊。”

“很少有精神、肉体都那么和谐的情侣。”

“咱们还行吧,都这么多次了还想见呀。”

“那还用说,你是日本第一呀。”

凛子扑到他怀里,久木紧搂着这柔软光滑的躯体,沐浴着月光沉沉睡去了。

黎明时分,久木做了一个梦。

一个男人站在一片芒草丛生的荒野上,正瞧着自己这边。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男人是凛子的丈夫。凛子也在旁边,却若无其事地顶着寒风朝大路方向走去,只留下久木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地站在芒草丛中。

久木只记得这些梦境,至于那个人的表情以及什么时候到哪儿去了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被看穿一切般的冰冷感觉。

久木从梦中醒来,立刻瞅了瞅身旁,凛子还在熟睡中。

本来两人是光着身子睡的,不知什么时候凛子起来穿上了浴衣,领口捂得严严实实的。

久木看了一下枕边的手表,已经五点半了。天快要亮了,只见厚厚的窗帷下端,已透出了一缕晨曦。

久木望着微微泛白的窗子,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的梦境。

最开始梦见的白色芒草,可能是来这饭店的途中,仙石原满山遍野的芒草给他的印象太深的缘故吧。而凛子的丈夫,是因为自己一直难以释怀才出现在梦中的吧。没有见过他,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表情。

只是凛子侧着身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行而去,让久木百思不解。

久木放弃继续回忆这不着边际的梦,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向外张望。外面笼罩在浓雾之中,外轮山只露出了峰顶,远远看去宛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距离天大亮还有一段时间,平原上覆盖的雾霭正迅速浮动着。

久木又迷糊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已过七点半,窗帘下边的晨曦又明亮了许多。

凛子还在甜甜地睡着。久木一个人下了床,从窗帘缝隙里看见天已放亮,碧空如洗,外轮山的群峰仿佛近在眼前。

但山腰以下依然雾霭蒙蒙,就像一个椭圆形的棉花团悬浮在半空里,可见这一带是群山环绕的盆地。

久木以前也是秋天来这里的,等到清晨的浓雾散去之后,平原才得以显露出来。今天也一样,透过薄雾,依稀可以看到高尔夫球场的一角,发球练习场那边已有人影在晃动。

这时,久木想起了离开家时,对妻子说在箱根打高尔夫球的事来。

妻子真会相信自己的话吗?久木突然感到有愧于妻子,便拉严了窗帘,想驱散这些不愉快的念头。凛子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该起床了……”

“不着急。我醒了,睡不着,就起来了。”

久木又想起了刚才梦见凛子丈夫的事,他回到床上,但没有把做梦的事告诉凛子。

“咱们再躺会儿吧。”

在晴朗的秋日里打高尔夫球也够有趣,但什么都比不上凛子那柔软曼妙的温馨皮肤。

久木伸手去解她的浴衣系带,凛子咕哝着:“你要干嘛……”

这还用问,当然是想浸泡在晨欢之中啊。

“时间还早着呢。”

虽如此说,对短暂一夜的幽会而言,可就是一刻千金了。

久木就像被时间驱赶着似的,吻着从浴衣前襟里露出来的乳头,双手将她的下半身揽到了自己怀里。

外面的雾早已散尽,而两人的良宵还未过完。

黎明时分久木在梦中见到了凛子的丈夫,却看不清他长得什么样。

久木虽然没有告诉凛子,可是那冷冰冰的、令人厌恶的感觉更加刺激了久木的欲望。

在晨曦被遮蔽的床上,久木比以往更拼命地折腾凛子,让她在将要登顶却还未登顶之间持续徘徊着,凛子实在忍受不了,不停地乞求他“快一点吧”,可久木依然故我地让她悬在半空。

凛子怎么会想到,久木这么冷酷地折磨她是因为黎明时做的那个梦呢?

好不容易凛子才攀上了顶点,她嘟哝着:“真坏!”看着她那含嗔带怨的娇滴滴的样子,惹得久木再度发起了攻势,不知不觉间,两人又相拥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久木醒来时凛子还在睡。难道说这次也不例外,女人得到充分满足后,睡得更深沉吗?

已经九点半了,从窗帘下边泄露出来的晨曦更加明亮了。窗外小鸟在鸣啭,想必外面的雾已经散了,蓝天白云,高尔夫球场上,人们正追逐着小白球吧。和这些健康的人们形成对照,久木还躺在床上,享受着凛子暖融融的肌体。

一想到只有自己一人沉迷在怠惰、淫荡、不健全、不道德的世界里,久木就感到无比惬意。

他更贴近了凛子的身体,这时,凛子轻轻扭动了一下脖颈,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又睡着了呀。”

“因为你刚才太辛苦了。”

“不许你胡说……”凛子捂住了久木的嘴,不让他往下说,然后看了看枕边的表,“哎哟,怎么都十点了。”

今天的计划是上午游览芦湖的秋色,下午返回东京。淫乱而放浪的幽会时间正一点点接近尾声。

“赶紧起床吧。”

在凛子的一再催促下,久木才松开一直爱抚着女人的手,懒洋洋地下了床。

窗帘还未打开,房间里黑黑的,凛子一下床就奔进浴室去冲澡。

趁着这工夫,久木打开了电视。当两人沉湎于意乱情迷之中时,外面的世界还是老样子。

不一会儿,凛子洗了澡出来,坐到镜子前梳妆。轮到久木进浴室去泡澡。尽管一整夜和凛子肌肤相亲,却没觉得被她的体香熏染,久木很喜欢凛子身上那股淡雅的气味。

久木快速地泡了个澡,就从洗澡间出来了。这时,窗帘已敞开,凛子在窗旁的梳妆台前盘着发髻。

望着凛子雪白柔嫩的脖颈,久木冲着镜子里的凛子说:“好女人呐……”

“说起来不好意思,认识你以后,比以前上妆多了。”

“这种事有利于荷尔蒙的分泌,连你这儿都滑溜溜的。”

久木说着偷偷地摸了一下她的臀部,凛子慌忙扭着腰肢,嗔怪道:“别闹别闹,头发要弄乱的。”

“乱了怕什么。”

久木从后面轻轻亲吻着凛子的脖子。

“性的满足使女人的皮肤越来越滋润,男人却越来越干瘪。”

“净瞎说。”

“这就是牝的和牡的与生俱来的宿命,最后牡的被牝的吃掉。”

凛子觉得“宿命”这个词很有意思,不禁笑了起来。

“可怜的牡君,快穿衣服吧。”

在凛子命令下,久木磨磨蹭蹭地脱掉浴衣,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在饭店的餐厅吃了顿不当不正的早饭,两人出了饭店。稍觉一点点秋凉,不算太冷。在满目秋色中,他们先来到湖尻,从那里乘渡船去游览芦湖。

星期日游人很多,中途他们在箱根园停靠了一下,在那儿坐缆车上到驹岳山顶。站在这里,箱根的群山、远处的富士山直至骏河湾的美景尽收眼底。

海拔一千三百米的驹岳山上,满山遍野覆盖着火红的枫叶,这美景倒映在湛蓝的湖面上,山水一色,红彤彤连成一片。

两人饱览了高原的湖光山色之后,乘缆车下山,回到湖尻时已是下午四点。

不早点下山,回东京就该堵车了。

“怎么办?”

凛子没有马上回答,看样子不大想回去。

“晚回去行吗?”久木又问道,凛子点了下头。久木决定在箱根再逗留一会儿。

“驹岳山上有个能看见芦湖的餐厅。”

两人再次穿过开始拥挤的公路,上了山。餐厅位于不到驹岳半山腰的地方,脚下方的芦湖仿佛近在眼前。

赶着吃完晚饭后,他们才注意到,外轮山已被晚霞染红了。

也许因为在山上,才会觉得日落早吧。从暗云缝隙间泄漏出的光线,斜射在山冈和湖面上。

久木来到凉台,眺望着晚霞映照下起伏的群山,对凛子低语道:“在这儿待下去该多好啊。”

凛子没吱声,轻轻点了点头。久木下决心提议道:“咱们再待一晚吧。”

远望着暗黑下去的湖面,凛子微微点了点头:“好啊……”

久木虽然这么提议,其实没有抱多大期望。估计凛子不会同意,只是随口一说。

“你真的行吗?”

“你呢?”被凛子这么一反诘,久木一时无言以对。

当然,想住也能住,只是,为此要和妻子联络,还得现编理由,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好在工作清闲,没有要紧的事,不过,最晚也得十点左右到公司。

然而,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凛子的家庭。

虽说凛子借口招待会后和大家一起出去住,但两个晚上不回家会不会有问题呢?再说明天是星期一,凛子的丈夫也得去上班了。

“我这边怎么都好说,可你那边……”

久木咽下了“你丈夫怎么办呐”这句话,窥视着凛子。凛子凝望着太阳落山后通红的天际低语道:“只要你没事,我就行。”

夕阳西下后,群山环绕的湖水霎时失去了光辉,沉入了黑暗之中。

望着沉寂的湖面,久木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清晨那个梦里见到的凛子的丈夫。

已经过去一天了,梦的轮廓已不大清晰了,只有那冷冰冰的印象一直挥之不去。

他猜想,凛子很可能是明知道会和丈夫发生冲突,也不顾一切要住下的。

“真的可以吗?”久木追问道。与其担心凛子,不如说是在问自己,因为说不定要为不能回家的凛子承担责任。

“真的没关系?”久木又问了一遍。凛子凝视着渐渐幽暗下去的远山,一动不动。

见凛子心意已决,久木就到餐厅门口用公用电话给白天住的饭店打电话。

幸亏今天是星期日,饭店比较空,所以还能订上。还是昨天住的那一间。

然后,他又提着心往家里拨了个电话,没人接,只听见电话留言的声音。久木觉得很万幸,留了句“同伴邀我再留宿一晚,明天回去”,就挂断了电话。

自己这边暂时没什么了,凛子会怎么样呢?

久木回到餐厅,告诉凛子订了房间,然后问她:“你不打个电话?”

凛子稍稍思忖了一下,站起身来,几分钟不到就打完回来了。

“他没说什么?”久木不安地问。

凛子淡然地答道:“管他呢。”

“可是明天是星期一呀。你不方便的话回去也行。”

“你想回去?”

又一次被反诘,久木忙不迭地摇起头来。

“我是怕你为难。”

“我会有办法的。”

凛子的语气里含有豁出去的味道。既然本人这么说,久木也不再瞎操心了。

“好的,那今天一晚上,咱俩就得彻底摽在一起了。”

凛子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男人也不能胆怯。无论后果如何,有凛子和自己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

“咱们走吧……”

久木忽然有些激动,抓住凛子的手说道:“多谢你了。”

这与其说是对凛子下决心留下来的感谢,不如说是对她给予自己勇气的谢意更准确。

决定再住一晚后,两人又回到了饭店。

上午刚退了房,现在又回来了,两人觉得不大自在。前台值班的服务生若无其事地领他们去了昨天那个房间。

四周已昏暗下来。服务生打开门开了灯,屋内的陈设一如昨日。

服务生放下手提箱离开后,两人站在房间当中没有挪地儿,互相刚一对视,便不约而同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但久木和凛子的心是相通的。

“你到底还是没回去啊。”

“你为了我又住一晚呐。”

尽管两人都没有说出来,但实实在在的身体接触,已使对方感知了一切。

久木更紧地拥抱着凛子,一边吻她,一边在心里问:“被丈夫责骂,你都不在乎吗?”

凛子也以接吻问他:“你妻子生气,也无所谓吗?”

两人又以一番热吻互相作了回答。

“妻子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丈夫怎么说我也不在乎。”

久木搂过凛子的头,他们的脸颊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情感。此刻,久木断定,两人已越过了那条鸿沟。

无论多么爱慕凛子,久木也不曾想越过那条沟壑的,而现在他们正越过这最后一道沟壑。

到了这个地步,恐怕再难回头了。前面就是枪林弹雨的最前线,弄不好两人会双双中弹倒下的。

“你没事吧……”

久木想用语言再确认一下,却发现凛子已泪流满面了。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是怎么回事呢?是担心两天不归会引起可怕的后果呢,还是觉得自己居然这样胆大妄为而心情激动呢?不管怎样,这会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久木用手为凛子擦去脸上的泪珠,脱掉了她的外套,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凛子闭着双眼,衣服一件件落到了脚边,最后裙子也落下了,凛子像个木偶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昨夜苍白的月亮静悄悄地将清辉从凉台洒到了床头。可今夜云层很厚,凉台周围也一片黑暗。

当凛子身上只剩下了文胸和内裤时,久木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抱起凛子上了床。

床的大小、弹性和昨天一样。两人一下子倒在床上,随即紧紧拥抱起来,胸贴着胸,腰挨着腰,四肢互相缠绕着。久木渐渐感觉到了凛子身体的温热,刚才还萦绕在头脑中的家庭、妻子、工作等等,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久木正一点点融化、陶醉于凛子的温馨之中,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在被无边无际的空间慢慢吸进去。

这可以说是孤独感,也可以说是堕落感吧。

做这样的事不会有好结果。这样下去,会被同事们唾弃,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久木这么想着,心里反复念叨着,却仍旧迷恋那坠落下去的感觉,全身心地沉醉于那坠落的惬意之中了。

“危险……”

这个词在久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两人已朝着放纵情欲的快乐花园坠落了下去。

***

【注释】

[1]与谢野晶子:(1878~1942)日本女诗人。原名凤晶子。1901年发表的第一部歌集《乱发》震惊了当时的日本文坛,是日本文学思潮史上一部划时代的作品,与谢野晶子由此成为浪漫主义的明星派代表诗人。1904年日俄战争期间发表著名反战诗《你不要死去》,再次引起震动。在短歌、诗、小说、戏曲、评论等方面都有成就,在日本古代文学的研究上贡献甚大,是将日本王朝文学代表作《源氏物语》译成现代日语的第一人。

[2]中城富美子:(1922~1954)和歌诗人。本名野江富美子。出生于北海道。因患乳癌1954年住院治疗。入院期间创作《丧失乳房》,入选《短歌研究》第一届大奖赛。以其奔放的对生命的讴歌和客观冷静的自我审视引起巨大反响。入选4个月后便与世长辞,年仅32岁。

[3]寺山修司:(1935~1983)诗人、评论家、电影导演,前卫戏剧的代表人物。寺山修司热爱戏曲之余,将主要的激情投在电影上。20世纪70年代初期,日本的小剧场活动达到高峰,寺山修司的楼座演剧实验室是其中之一。1983年因肝病去世,年仅48岁。戏剧代表作有《草迷宫》《狂人教育》等。

[4]万叶时代:指日本最古老的和歌集《万叶集》里收集的和歌自创作到成书的年代。一般分为四期,即从舒明元年(629年)到天平字三年(75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