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好了男人,就出去跟女人说,她丈夫似乎的了急症,让她快去瞅瞅。当然了,她也上当了。女人摘掉了带着面纱的市女笠,我拉着她的手把她骗进竹林深处。女人一看他丈夫被捆在杉树脚上——不知何时,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闪亮的小刀,刀已出鞘。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厉害的女人!那时候我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她一刀捅进肚皮。没有,就算逃过了这一刀,她乱刀挥舞,我真不好说会受什么伤呢。不过我是多襄丸啊,大刀都没使,就把她的小刀打落在地。再怎么厉害的女人,没有武器也无可奈何了。按照原计划,我在不杀害男人的前提下,霸占了这女人。
不杀了男人——当然,只要能霸占这女人,我没想着要杀了他。然而当我准备扔下趴在地上痛苦的女人往竹林外逃窜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疯狂的抓住了我的胳膊。她抽抽噎噎的喊道,“你也好,我丈夫也好,你们俩必须得死一个。在两个男人眼前出丑,我生不如死。”最后她有气喘吁吁的说了句,“你们两个中间,谁活下来,我就跟谁。”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杀死那个男人的。(阴险狠毒的亢奋)
听我这么说,你们一定觉得我比你们残忍。那是因为你们没看见那个女人的脸,尤其是她那双如烈火般的双眸。我的眼神和她的眼神对视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决定,就算五雷轰顶,我也要把她娶回家。我只有娶了她这一个想法。这不是你们臆想的那种无耻卑劣的色欲。如果我当时除了色欲之外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踢到这个女人,赶紧逃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就不会杀了这男人了。但是我在沉郁的竹林中认真观察了女人的脸。那时候我就决定了,走之前,我必须杀死这个男人。
至于杀男人嘛,我也想公平一点。我给他松了绳子,跟他决斗。(杉树脚下的绳子,就是当时忘了带走扔掉的。)男人脸煞白,立刻大刀出鞘。一瞬间,就沉默的扑向了我。——结果如何,不必多言。打到二十三个回合,我的大刀刺进了他的胸膛。记住——是第二十三个回合。到今天,我依然很佩服他。因为他是第一个能我交手二十个回合以上的人。(开怀的笑)男人倒下之后,我提着沾满鲜血的大刀,去找女人。没想到,女人已经跑掉了。
至于她跑到哪里去了?我在那片杉树中找了个遍,但是竹叶上一点踩踏的痕迹也没有。仔细听了听,也只听见男子的断气声。
很可能我刚开始决斗的时候,那个女人就跑掉了。——想到这种可能,我为了保命,就拿了大刀和弓箭,折返原路。女人的马在路边安静的吃草。之后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至于大刀,进京之前我早就卖掉了。——我的供词就是这些。人固有一死,杀了我吧。(大义凌然的样子)
来到清水寺的女人的忏悔
那个穿着藏青色短上衣的匪徒侮辱了我之后,又嘲笑我那被绑在杉树上的丈夫,我丈夫内心是多么的悲愤啊!然而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捆着他的绳子。我连滚带爬的滚到丈夫身侧——没有,我是想要跑过去的。但是那个匪徒上来就把我踢翻了。这个时候,我看到丈夫眼里迸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光。无法形容——到今天,我想起他的眼神来都觉得恐惧。丈夫一言不发,但是就那一瞬间,他用他的眼神将他的心意传递给我了。但是他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悲哀,而且冰冷的蔑视我的光啊!那匪徒的一脚没有什么,但丈夫的眼神让我万念俱灰,我惊讶一声,便昏倒在地。
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穿藏青色短上衣的匪徒已经消失了。只有我的丈夫扔在被捆在杉树脚下。我艰难起身,看了看丈夫的脸色。但是丈夫的眼神和刚才一样,充满了冰冷的蔑视。羞愧,耻辱,悲哀,愤怒——我内心五味杂陈。我踉跄的站起来,走到丈夫身边。
“夫君,事已至此,你我缘分已尽。我会一死了之,但是……但是你也不能活着。你目睹了我的耻辱,我无法忍受你一个人这样活下去。”
我拼劲全力喊了这么几句。但是丈夫只是嫌恶的看着我。我忍住要炸了的胸膛,寻找丈夫的大刀。可能大刀被强盗拿走了,就连弓箭也找不到了。幸亏我的小刀还在我的脚下。我举着小刀,对丈夫说:“现在,我需要先杀了你,然后了结我自己。”
丈夫听到这里,才动了下嘴唇。他嘴里还满是竹叶,自然没有声响。不过我看他嘴动,立刻了解了他说的是什么。他始终轻蔑的看待我,说的是“杀吧。”我如梦魇一般,“噗呲“一下将小刀插进了穿着淡蓝色短上衣的丈夫的胸口。
那时候我可能昏倒了。等我醒来后,打量周围环境,丈夫还绑在那,早就死透了。穿过纷繁交错的竹林,夕阳的习惯洒在他煞白的脸上。我忍着哭泣声,给他解开了绳子。后来……后来我如何了呢?只有这一点,我无话可说。无论如何我没办法杀死自己。吞刀自尽也好,跳河自尽也好,各种办法我都试了,但我就是死不了。今天我还活着,就是奇耻大辱。(凄然惨笑)像我这样毫无廉耻的人,还有什么出路呢?我还有……呃……(突然猛地抽噎起来)
鬼魂借巫女之口所说的话
——匪徒侮辱了我的妻子之后,就在她身侧坐着哄骗她。我自然无法出声,身体被捆绑在杉树脚下,但是我多次用眼神暗示妻子,不要被他哄骗。要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话,都是扯淡的鬼话。可是我妻子失魂落魄的呆坐在竹叶上,傻傻的望着自己的膝头。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认真听匪徒的谎言。我嫉妒愤恨的全身发抖,然而匪徒伪善的谎言还在往下说,到最后竟然说出了这种鬼话:“你已经被我侮辱了,很难跟你的丈夫相处下去了。既然跟他无法过下去了,你可以嫁给我啊,我正是因为对你痴迷,才会做出这么一件冲动的事情来。”
听完匪徒这话,妻子竟然心驰荡漾的抬起脸来。我从没见过妻子这样美丽的时刻。但是我美丽的妻子,当着被绑起来的丈夫的面,怎么能够回答匪徒的呢?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是一想到妻子的话,我就怒火中烧。她竟然说:“好,带我到哪里都行吧。”(长久的沉默)
妻子的可恶之处还不止这样。如果就这一件事,我也不至于死不瞑目。她如做梦般被匪徒牵着手往竹林外走去的时候,忽然变了脸色,她指着被捆在杉树脚下的我,疯狂的喊了几次:“杀了他,他活着一天,我就不能和你在一起。”“杀了他。”——这句话像一股飓风,时至今日仍让我如坠深渊。这样可恶的话,是人应该说的吗?这样诅咒人的语言,是让人听的吗?哪怕只有一次,这样……妻子边疯狂喊着边抓住匪徒的胳膊。匪徒认真看了看我妻子,没说杀也没说不杀……就在这时,匪徒一脚踢翻了妻子。(冷笑出声)匪徒沉默的双臂交叉,看向我说:“这个贱女人你想怎么处理?杀了,还是放了?点一下头:杀了吗?”——因为这句话,我就想原谅匪徒的罪恶。(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在我迟疑的当口,妻子惊叫一声,往竹林深处逃跑了。匪徒立马追了过去,但是扑了个空。我简直是在梦里看到这幅景象的。
妻子跑了之后,匪徒抢走了我的大刀和弓箭,割断了我的绳子。我真切的记得匪徒消失在竹林外之前,自言自语说:“这回要看你的自己了。”之后,万籁俱寂。不是,隐隐约约还有哭声。我细心聆听,啊,这不就是我自己的哭声吗?(第三次长久的沉默)
我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艰难起来。妻子遗落的小刀正好落在我的视线里。我拿着它,用力捅了自己的胸口。嘴里涌进血腥味,但我丝毫没有察觉的痛苦。胸口凉了下来,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唉呀,多么凄凉啊!一只鸟的叫声都听不到,只有几束夕阳寂静的飘在竹林和杉树枝头。阳光渐渐暗了下来,竹林和杉树也看不见了。我倒在地上,被一片静穆的氛围笼罩。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悄悄来到我身边。我想转头看看,但是周围很昏暗。是谁——不知道是谁,用看不见的手拔走了我胸口的小刀。嘴里再次涌进血腥味。就这样,我永远沦陷在冥世的黑暗深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