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澹酒煮茶 一个米饼 0 字 2022-05-29

 “泽生……生儿……”

王秀禾脚步蹒跚,一步步走进院子,提了提嘴角,像往常一样关怀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坐在宅子里?”

方泽生不语。

她便又上前几步,眼中尽是她奔波操劳了小有两个月的茶山,“先前忘了跟你说,走货的时辰提前了两天,姑母也是怕路上多风雨,再耽搁了天家的买卖。”

方泽生依旧不出声,王秀禾颤颤嘴角,“生儿不是说了对姑母放心吗?如今怎么又把茶都运了回来?你若是真的想运,为何不支会我一声?这是咱们自家的事情,何必劳烦付家的船工来回辛苦?”

方泽生那厢死寂般的沈默让王秀禾止不住发慌。

她不知道方泽生为何要将这批货品运回方家,但她却知道,若是被方泽生抓住了这次机会,她多年铸建的心血必定功亏一篑,日后再难翻身。

王秀禾扶了扶头发,强行镇定道:“生儿为何不说话?你若真的想要亲自清点这批茶,便直接跟我说一声,我还能拦着你怎地?何须费这么大的力气绕这么大的圈子?”

方泽生平静道:“姑母也说何须绕这么大的圈子。那又为何瞒着我提前走货,放置一批假货在渡口装模作样?”

王秀禾顿时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角,半晌未能吐出半个字来。她躲开方泽生的目光,眼珠转了转,计划着下一步该如何走。说到底,无论此时掌权与否,方泽生都是方家真正的当家,若两人真的撕破了脸面,她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也怪她一直想要名正言顺地拿到方家,等着方泽生主动让位给她,却没想等来等去,还是等来了这个她防备已久的圈套。

王秀禾不坑声,方泽生也不急,一双黯色的眸子里闪着簌簌火光,半晌,示意哑叔拿出一张边角泛黄的纸,走到王秀禾身边,递给她。

这张纸有些年头了,看字迹格式,该是一张订货用的货单,王秀禾在晃动的火光之下眯着眼睛一字一字全部看完,拇指落在货单底部的一方小印上面。

印记篆刻精美,只有四个字“正川茶楼”。

方泽生问:“姑母可还记得这张货单?”

王秀禾看清印记,如遭雷击,布满猩红血丝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

“不可能——!”

二十年前。

楚州落雪。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将有半尺来高。

放晴那日,方家家丁来到门前扫雪,从雪堆里面挖出了一个身着破烂衣裳,满身伤痕的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绾着未出阁的鬓发,早已经冻得奄奄一息。

家丁急忙跑去书房禀报方昌儒。

方昌儒听闻一惊,带着妻子一同出门查看,所幸在那姑娘的包裹里面找到一封书信,信上写明了她姓甚名谁,来自哪个地方,与方家是何关系,愿方家可收她做个奴婢,让她得以生存。

谢君兰见她可怜,便让家丁将她扶了进去,为她烧水煎药,亲自坐在床边照顾了她一天一夜。

那姑娘醒来甚为感激,跪在床上连连磕头,因家中事宜哭的泪流满面。

谢君兰得知她家中穷苦,母亲改嫁,继父对她非打即骂,为了钱财要将她嫁给一个有钱的傻子,便心疼她的遭遇,让她日后留在方家,让她去茶行帮些小忙。

渐渐的,那姑娘的能力显露了出来,她会算账,还能敲一手旁人所不能及的好算盘。

方昌儒不愿埋没她的才能,亲自带她走商,教她如何去做掌柜。

姑娘感恩戴德,将整颗心全都扑在了方家的事业上,不辞辛苦,从不说累。

年复一年,她所掌管的铺子越来越多,方家的外戚宗亲嫉妒眼红,前来说她鸠占鹊巢,排挤她奚落她,她从不多说半个字。

那时,有一位爱慕她公子要向她提亲,她只考虑了一会儿,便拒绝道,“我此生都愿留在方家还恩,无论旁人如何看我,只要先生和夫人待我好,我便无怨无悔。”

她所求不多,只求方昌儒夫妇长长久久地待她好,不离她不弃她,不要将她赶出方家大门,不要让她再置身寒冷的雪地。

只是好景不长。

那年,她接了一单生意,忙了几天几夜终将货单上的茶品全数备好,却在走货的前一天,被方家的叔伯宗亲押解着,送到了方家外宅的大厅里。

方昌儒位于上首,谢君兰坐在旁边,尽眉头深锁地看着她。

她内心恐慌不安,不住地问是怎么,才得知,她那单生意备错了货,给方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差点有损方家的名望。

厅堂上,尽是叔伯宗亲对她的冷嘲热讽,说她一个外姓村女,终归成不了大事。她倒无妨旁人怎么说,跪在地上不住地辩解,只求方昌儒能信她一次,却没想方昌儒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丢下那张货单转身走了。

善恶许就在那一瞬间。

她满心了为了方家,换来的却还是宗亲的不断排挤与方昌儒的不信任。她被宗亲关在柴房思过,逼迫她主动承认那批货品尽是她的问题,不仅让她交出铺面账房的钥匙,还要让她卸任掌柜的位置。

可她如何承认?

她从接手那单生意开始,货单上面茶品数量就从未变过,又怎么可能备错货?她本就敏感多疑,甚至开始胡思乱想,猜想这一切尽是方家宗亲的计谋,为了将她赶走,伪造货单,嫁祸她。

她不住地向方昌儒夫妇喊冤,可方昌儒除了皱着眉头看她,从未信过她一下字。

她不想再回到乡下,不想离开方家,更不想放弃这些年尽心尽力打理的几十间茶行。那些茶行都是她的心血,她为方家付出了那么多,竟只因为一单生意就要将她所有的功劳全部抹杀?

她逃出柴房,本想再去找方昌儒解释,却没想方昌儒果然还是姓方,竟在书房里和方家叔伯讨论着,如果将她打理的铺子分给其他人。

王秀禾的回忆断了,迟缓地眨了下眼睛,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我那时的货单为什么和这张不一样?”

方泽生说:“那时跟你走商的仆人将货单弄丢了,凭借零散的记忆草拟了一份新的给你,你没去检查。”

王秀禾摇头:“那这根本不是我的错……你父亲为何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