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针,是方泽生为了瞒过陈富的眼睛,害自己的罢?”
哑叔瞬间红了眼窝,见瞒不住,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付景轩阖了阖眼,将那两跟细针蜷回掌心,“那他这些年,真的是装的腿残?”
哑叔先是点头,而后又比划道:六年前,少爷的腿便有了知觉,但要瞒着王氏,不能随便站起来。
方泽生那年十八,刚好到了主事的年纪,若真的站起来挡了王秀禾路,不定会被她找个什么理由随意害了性命,唯有装着腿残,在她面前时疯时傻时喜时怒,才得以苟活至今。王秀禾本就多疑,无论方泽生如何表现,都从未完全的信过他,哪怕是这两条当着她的面砸断的腿,她也不信迟迟不好。于是,便找来陈富,让陈大夫帮着施针,说是治腿,实则试探。
哑叔比划的不明,便带着付景轩去了自己屋里,用笔写下来:第一次施针,王氏险些看出端倪,若非被少爷以伤寒的名义搪塞过去,怕也瞒不到今日。自那日起,少爷便让我去找了几根银针,对照经络图一根一根地为自己施针,待陈大夫再来时,便能忍下不少了。
付景轩心下发紧,“那他的腿怎么受得了?”
哑叔握着笔迟疑些许,缓缓写道:老奴那时也怕少爷的经络受损,便偷偷找了几味草药,偶尔帮少爷泡一泡,少爷虽不能行走,腿上却有知觉,老奴心想,此时不站也无妨,只要少爷的腿还有知觉,待赶走王氏的那天,总能站起来。
付景轩眉梢尚未舒展,哑叔笔锋一转,颤着手写道:但此举,往后怕是不成了。
付景轩问:“为什么?”
哑叔说:品茗大会之前,王氏接连让陈大夫过来施针,少爷腿上的经络本就不堪折,随之大病一场,再睁开眼睛,腿上……便没有任何知觉了。
......
子夜过半,主屋的灯还未亮起。
方泽生穿着中衣半靠在木榻上,哑叔红着眼走了进来,将那个装有银针的布袋交给他,比划了两下。
方泽生看明他的意思,沉默良久,终叹了一口气,吩咐他拿来一件玄色大氅,披在身上,来到了院子里。
院里有风,满园花木被吹得沙沙作响,惊醒了荷塘鲤鱼,带起了“呱”声一片。
付景轩不知何时上了屋顶,背对院子,坐在屋檐上,饮着一坛果酒。
这酒本是甜的,今日不知为何变成了苦的,苦得二爷心头发紧,眼角生涩,难受的堪要掉下两滴眼泪来。他不禁迁怒旁人,心道,酒是陶先知买的,必是陶先知故意害他,要看他饮酒流泪,惹人笑话。
一时大意,竟让他得逞了。
付景轩放下酒坛,本想晾晾眼珠,赏一赏头顶月色,忽而看到一盏天灯飘到了眼前,而后又飘来一盏。又一盏。
“二爷再不回头,我的灯,就要放完了。”
付景轩一怔,转过身,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方泽生。
方泽生神情淡淡,手里捧着最后一盏素白天灯,与他对视半晌,竟然轻启嘴角,久违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犹如寒山化雪,翠柳扶风。
付景轩一时愣神,问道:“大当家为何笑?”
方泽生柔柔看他,将那盏天灯放飞到他的眼前,“二爷将心赠我,我生欢喜。”
“想笑,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