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在十塞外酒家(1 / 2)

亦王朝 我见莲华 0 字 2022-05-26

 吉安城外,张山头。

这里是出往塞外的必经之路,唯一的酒家有些破旧,但每天总有些生意,勉勉强强能够赚回些成本。

王小二是这间酒家里唯一的小二,他本是没有名字的,或许是哪一个士兵在这破旧地方一夜风流后的野种,也或许是前往塞外遭遇不幸的某一户的遗子,谁知道呢。这样的情况多的数不过来,后山里每一根杂草下说不定就有遗骨给予滋润,杂草疯了似地长,王小二也跟着成长,吃着百家饭,穿着万户衣。不同的是千万个不幸者中,他算是能安稳活到现在的,跟杂草一样,有些顽强。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过往的客人开始叫他王小二,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但好歹也算是有了个名字,为此还专门送了半斤浑酒给城里那专门给士兵写信的吴老头,硬是软磨出了这几个字。在客栈外的沙地上苦练了很久终于也算是能写得勉勉强强了,突然很有安全感,是的,是安全感,却不是其他诸如自傲一类的感觉,或许是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吧。

日子过得有些快,去年的时候还念想着存够了钱娶个能生娃的媳妇,转念今年一个大胖小子便开始学起了咿咿呀呀。他本是没有追求的,每天过得都不同,但细细回想,却又找不出不同,是呀,他太普通了,没有刻苦铭心的悲惨,也没有可以诉说的幸福,这生活,是独属于他的生活,却又类似于千千万万人的生活。但这么个大胖小子开始扯着他裤腿傻乐的时候,他犹豫了,他挣扎了,他有想法了,孩子还没有名字,还不会认字,不懂得很多,可他不懂得又何尝多过,他能给他什么呢,是那些前仆后继死在战戈下名为英勇实则疯狂的故事,还是那些在村里捉鸡摸狗的荒唐事。

这一个心事住进了他脑海中空无一物的客栈里,在那里扎下了根,越发强烈,这让他又想起后山里强劲的杂草,还有那杂草下的遗骨。他从未有这样疯狂过,他用了大半生的努力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可现在,他想当遗骨了。

他是这间客栈资历最老的人,掌柜换了又换,可小二一直是他,甚至于客栈刚建时他还搭过一把手,也记不清是哪几块木板,哪几块砖是经了他的手,可这资历始终逃不过名为‘下人’二字的束缚。他不识字,却识人心,他的双眼看过一个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人物,也见过一个个别人只敢想想的故事,形形色色,这练就他那一双唯一值得炫耀却不敢炫耀的眼睛。

有这么一天,王小二不会忘记。

这一天,人流比以往要多得多,流露痞气的老兵头带着几个嫩瓜来这里买醉,几个番僧风尘仆仆迎上了中原来的释子,几股并在一起却又能明显看出派系的商流,要说最不同寻常的,是那一股商流后面的主仆二人。王小二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因为他看不懂这个人。他看人喜欢从脚到头看,因为脸是人心的皮,最爱说谎,若是从脸开始观察,怕是要留下一些误导人的第一印象。可这人,身体每一处都带着情绪。

他不解,但他是个极耐得住寂寞的人,就算知道每天与他同枕而眠的媳妇从未对他动情过,他也未曾多嘴过一句,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可这一次,他有些犹豫,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念想在。不知道对那不懂事的小娃儿来说,付出父亲随时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代价去换一个改变未来的机会,值不值得。

“不是说不远了吗?怎么还没到吉安城。这车辙弯来弯去,怎么就绕不进城里去。”那主仆二人中的主子有些抱怨,也是,毕竟是主子。

“少爷,车辙一定是弯进城里的,刚刚我听那倒腾羊毛的商户说了,这里就这一条道,定是能弯进去的。”一旁的仆从紧紧靠着主子身后,一个显得有些臃肿的包裹紧随其后黏着,一只小手沾了些尘土抹过一把细汗,抓花了脸。此刻正略带喘息却又一脸确信,仿佛是什么极为严肃的事,也是,毕竟是仆从。

“唉。”那少爷叹息了一声,在烈日下,灼得人眼角直晃,这一晃一晃不小心就晃上了路边那破旧的酒家。

“这城外竟然也有酒家,也是新奇,这样的奇事我要是错过了怕是要悔上大半年。”少爷随手一招呼,跟着商流往那酒家挤去。

后头跟着的仆从欲言又止,小嘴微张又合,最后也化作一声叹息,紧紧粘了上去。

........

“客官,几位?”

“把桌子都给我收拾出来,摆上些牛肉吃食,再来几坛好酒润润喉,钱少不了你的。”一胖贾商户呼扇着略显臃肿的大手,此刻豪情万丈,也许是塞外一时低惯了头,这时一个低人一等的小二凑到跟前,难免会产生些虚荣的念头。

“好咧,几位爷里面请。”小二一声吆喝,掐媚着脸摆足了恭维,要说这低头,自然是低了不知多少年的小二更来得经验丰富些。

“这塞外的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这才只是去趟最近的牧场,就狼狈成这个模样了。”

“谁说不是呢,别说人了,就连咱们从燕北专门挑选的驮马也累得直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