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弘挥挥手道:“罢了,小事耳。”接着,段弘眼中精光一闪,紧盯着赵季彦双目,一字一顿问道:“贤侄可是发现了甚么?”
赵季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错,小子看了现场残迹所留有的功法意蕴,应该是......应该是紫虚道人。”
段弘额头微抬,道:“贤侄确定?尊师怎么会行此惨绝人寰之事?定是贤侄心神激荡,看走眼了。”
待段弘说完,赵季彦躬身抱拳道:“段阁主,小子虽修为不深,但也深知紫虚道人的功法,此一节万万不会出错。既然此贼行事丧尽天良、罔顾人命,师徒之名自然作废,我赵季彦来日定要替我赵府上下三百余口的性命讨回一个公道!我衡州赵季彦,此刻便脱离入云宗,做个逍遥散人罢了!”说到后来,赵季彦的桀骜之意便生发出来,也不顾对面那人一宗之主的身份,在殿上睥睨四方,在仰天狂笑声中走出殿内,不知投向何方。
领着赵季彦进殿的杨诚天,目送赵季彦走出殿外,躬身向上方的段弘道:“此子骤失血脉姻亲,乍闻师尊无情,有此癫狂之举也是人之常情,还望阁主莫要放在心上。”
段弘一脸唏嘘道:“若是此子就此洗心革面,未尝不是昆山良玉,大道或可期。”接着段弘便对着杨诚天叹道:“杨总管,你为赵家小子所做这么多,也算是抵了赵常风救你的一命,我又怎么会不成全你的一番苦心呢?既然这样,让阁下弟子对赵季彦多加照拂,你先退下吧。”
杨诚天脸上一喜,低头谢恩,口称“多谢阁主成全”便退下了。
段弘看着自己这位重情重义的手下,心中却不住盘算紫虚道人的种种后手。他深知紫虚道人绝不会就此罢手,定有许多厉害的后招。不发则已,一发则源源不断。他既已决定,便要做万全的打算。
且说赵季彦下了太岳山,胸中烦躁不可言说,进了旁近的州城中,自寻了一家客栈,叫了五六坛陈酿,自斟自饮起来。那店家见他衣着精致华贵,浑身自有一股雍容逼人之气,倒也任他胡闹,只是在他烂醉如泥之后,扶他入了房,帮他洗漱了一番。
赵季彦平时虽然饮酒纵情,却也不过三五盏,似这般鲸吞龙饮更是从未有过。况且他以求一醉,故意使周身灵力沉寂。这等酒量,便是酒中饕餮也要掂量一番,何况是他这个半吊子?是以他这一醉,便是一日之多,直到第二天午夜才悠悠醒来。
店家和小二期间也来过多次,只是忌惮他的身份,生怕惹怒了甚么富贵公子招来大祸,也只是进门即走,倒让赵季彦安睡如山。
彼时正值皓月东升、雾气涌漫,窗外好似一片仙境,赵季彦不由想起自己在山门的时日。此时他已静下心神,暗暗思量起自己前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不由被自己惊起一道冷汗。
前日在太岳天元殿上,自己言语实在有些荒唐。自己独自一人,又怎么杀到入云山门、手刃仇人?若是入云宗全力缉查自己的下落,只怕自己尚未走出百里,便已做了别人的刀下亡魂。
“果然还是太过自大,还需谨慎少言啊。”赵季彦心中不由告诫自己。他自此惊变,虽不算心性成熟,却也较昔日沉稳几分。
“入云山是不可能再回的了,自己另投师门学艺却也急不来。当前紧要之事,便是躲开入云宗的搜寻,须得离衡州城愈远愈好。”打定主意,他轻轻起身,走出房门。
此时子时过半,整个客栈处在一片相对的安宁之中,除了当值小二打盹轻微的鼾声和灯花落尽的声音,连打更更夫的吆喝声都听不到。赵季彦本想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却也不知钱袋丢失在何方。
踌躇了一下,赵季彦当下叹了一口气,走到街上,望着溶溶的月色和空荡的街道,心中不禁茫然起来:从此之后,甚么长生大道、逍遥天下只怕离自己愈来愈远,那些在入云宗风光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他又变成了衡州城的那个赵家大公子,不过这个赵家如今也是名存实亡了。从此刻起,他再也不能借助任何人,他所能依靠的只能是他自己那双略显娇贵的手和一颗不甘沉沦的心,去拼出个长生大道、杀出个复仇血路!
他为赵家心痛,却因家族势弱而在山门受到了讥笑,便对整个家族心生鄙夷;他为宗亲伤悲,却因父母早丧而饱受宗族欺凌,便对整个家族心生怨恨。可他更恨紫虚道人,恨他利用了自己,恨他戳破了自己长生大道的美梦!
“是应该回去看一眼。”他在心中默默对自己道。
为了避开月夜巡城的士兵,赵季彦寻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投了进去,将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找了一个守备较为松懈的地方,趁着夜色正浓,赵季彦匆忙翻过城墙,大步向东走去。
此一去,生死不论,他只知道这一走,便是霞举云升终成梦,不刃獠贼誓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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