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弼目光一凛:“安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安子嫣然一笑,她明白他在提醒自己,有的话不可以乱说,只是连尹天衣都能瞧出点他的心思,金国的人又有谁看不出来。他这么努力,无非是为了想做下一任继承人。
“我知道,或者说我说得不够确切,你想做的,是五国的皇帝,南宋,大理,西夏,西辽,还有大金。”
这回完颜宗弼真的严肃了:“安子,在王府里生存,要懂得回避锋芒,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要烂在肚子里。你忘了过去,难道连宫里的生存方式都忘了?”夜晚增加了许多耐心,如果是白天的完颜宗弼,便不会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她。
“谢谢王爷提醒,安子相信王爷不会责罚安子,才敢贸然说出这些。王爷,有的东西是命中注定的,命里该有的东西跑也跑不掉,命里该无的东西,强求也强求不来。安子只希望王爷活得开心些就好。”
其实安子的想法是,历史告诉自己,完颜宗弼最终也当不成金国的皇帝,但凡想当皇帝又当不成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至于他的下场,安子不清楚,没有了解得那么透,如果知道自己会和他相遇,一定会在来之前翻一翻历史书。安子不希望他步那些想篡位的人的后尘,古人都信命,所以才用命中注定来劝他。
谁想,安子的这番话却触怒了他,他猛地阴下脸,一把将安子从床上提起来:“是谁来叫你当说客的?是粘罕还是完颜宗辅?”
安子被他抓得生疼,天地良心,这两人是谁她都不认识,安子差点就想说:“我对灯发誓,我绝对不认识他俩。”
只是完颜宗弼的敏感更让安子笃信他受过某些打击。北国的冬天寒冷得紧,那时候又没有空调和暖气,就烧个炕,离开了被窝,加上被他吓的,安子还是抖了两下。完颜宗弼于心不忍,将她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行了,不说这些了,睡吧。”说完,完颜宗弼给了安子一个大大的背。安子看着他宽阔的背,想象着这如果在前世,他应该是靠在床上,一脸深沉,在漆黑的夜里燃起一根烟,一口一口地吐着郁闷吧。真难为他了,自己屋里没有酒给他浇愁,他也不方便大半夜的因为生气,一骨碌爬起来到院子舞几套剑法来消气,更不会像那些没素质没本事的男人一样,打老婆出气。最终得采取了这么一个小媳妇似的郁闷方法。
安子从背后抱住他,以做安慰。
意外地,听到他低沉地说道:“从小,我就憎恨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元妃,我父亲其他的妃子都相继册封为皇后,惟独我的母亲,到死了,仍然只是妃子。也因此,我的哥哥弟弟们地位都比我尊贵,从来我能得到的他们早就得到了,他们可以得到的,我未必就有。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希望有一天父亲可以发现我,赏识我。争权夺位,需要沾满很多人的鲜血。但是如果我不争,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他们不会把王位让给一个庶出的皇子。
十二岁那年,我跟着哥哥第一次南侵,看着眼前所有的人都在互相砍杀着,我害怕极了。那真的是最残忍的杀戮。就在我呆呆地站在那的时候,一个宋兵突然给了我一刀,他的目光很狰狞,左手已经被砍下来了,断臂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身体的大半都染红了,巨痛没有让他停止,却让他杀得更疯了,他在我肩上砍了一刀,嘴里说着什么,我没有听清楚,疼痛突然就让我清醒了,他和我从未谋面,无冤无仇,却仍然过来砍我,战场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后我杀了他。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佩服的一个汉人,因为他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就是想告诉别人,虽然我只是乌古论元妃的儿子,我身上照样流完颜阿骨打的血,我也是英雄的后代。”
安子听了,百感交集,她不能想象这个低沉得带着压抑的声音是出自完颜宗弼的口,也许,只有在这个昏暗的夜里,在他的酒精还未完全消退,在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时候,才能做出内心最深处的剖白。
原来,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即便他是金国的猛将,即便他是完颜宗弼。
安子抱得越发紧了,脸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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