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大师兄和二师兄猝不及防,被茶水和点心溅得满身都是。
他们狼狈不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险些站不稳,连屋里的桌柜也有被吹倒的趋势。
慌乱中,他们抬头看去,只见邪神苍白的皮肤下竟然有无数黑线疯狂乱窜,黑气从他身体里溢出,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周围的空气。
仅是一瞬,那片熟悉的黑雾便占据了他们大半视线,甚至淹没了邪神和毓秀的身影。
“看来我当初就不该放过你们,我早该猜到你们过来没安好心,可笑的是我居然选择相信你们。”邪神声音里的冰冷几乎能凝为实质,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那片黑雾翻滚着向他们扑来,“既然你们来了,就都留下吧。”
大师兄和二师兄转身想跑,却感觉自己的双腿宛若被无数双手死死拽住,不管他们如何拼尽全力都无法往前挪动一步。
他们眼睁睁看着黑雾离自己越来越近,绝望涌上心头。
想不到他们两年前侥幸逃过一劫,两年后依然会死在邪神手里。
是他们太天真,妄想从邪神手里抢人。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在黑雾扑来的前一刻,他们下意识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们听见了毓秀惊慌失措的声音:“你别急呀!我又没说要走,你冷静一点!”
接着是邪神愤怒的声音:“他们又想把你带走,两年前便是这样,把你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并藏起来。”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走,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毓秀倒是耐心,跟哄孩子似的,“来来来,像我这样,深吸口气……”
“我一个死人无需吸气。”
“……”毓秀停顿片刻,“给我吸气!”
后来也不知道邪神究竟有没有吸气,反正他们两个人在那片浓得看不清周围的黑雾中嘀嘀咕咕了很久。
最后,狂风消失,黑雾也慢慢消散。
一切归于平静。
邪神和毓秀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视线中,只是毓秀的双手紧紧抱着邪神,脑袋也埋进邪神怀里。
他们之间的姿势怎么看怎么亲密。
毓秀并未顾及太多,他的手一下接一下地轻拍着邪神的背部——刚才他便是这么将邪神安抚下来的。
邪神的皮肤恢复到了之前的苍白,尽管没有了乱窜的黑线,可他冰冷的表情看着仍旧吓人。
毓秀见邪神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眼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以及表情呆滞的大师兄和二师兄,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尴尬得想从邪神怀里退出来。
但邪神没能让他如愿,还蓦然用力,更紧地将他圈在怀里。
他们严丝合缝地相贴,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弧度。
虽然毓秀没有回头,但是他能够想象到此时此刻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反应,估计已经不是呆滞那么简单了。
这一刻,他只想变成刚才那阵狂风一起消失。
他不介意被大师兄和二师兄知道他和邪神之间的关系,可被看到这些就是另一回事了。
毓秀的脸颊和耳根都在发烫,好似随时都能烧起来,他不得不伸手推搡邪神:“先松开,有人在……”
话没说完,邪神低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下他的嘴巴。
毓秀:“……”
他微微偏头,果然在余光中看见大师兄和二师兄震惊地张着嘴巴,皆是一副三观受到强烈冲击的模样。
估计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一直躲在外面的江诚见状,赶紧屁颠颠地跑进来,一边把大师兄和二师兄往外面拽一边下逐客令:“好了好了,这下该看的看了,该说的说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聚。”
江诚一口气将大师兄和二师兄推出去,顺手关上屋门。
啪的一声。
屋门隔绝了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视线。
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江诚推出了清桂院。
此时正值黄昏,霞光万丈,漂亮的火烧云在天边缱绻舒展,但冬风很冷,吹得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脑子嗡嗡直响。
别说大年三十的晚上,以往整个冬天都不会看见这么漂亮的晚霞,从两年前起,一切都乱了套。
夏天的小雪,冬天的火烧云。
变化无常的景象,都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神奇的是他们早已在潜移默化中适应这些,他们适应了晚霞,而江诚和清桂院里的其他人适应了毓秀和邪神的关系。
他们早该想到的……
他们早该想到毓秀和邪神是那种关系。
倘若他们在两年前想到这些,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是否他们师父就不会死?是否清怀城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陷入水火之中?
尽管他们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他们都很清楚,邪神没有义务再做这些。
两年前,他们匆匆从山上赶回清怀城,正好碰见邪神失去理智,化作黑雾吞噬了不少江家人。
他们师祖生前算出了五十年后的这场劫难,才把阵法教给怀善,若是邪神失控,便用阵法将邪神消灭。
他们打算和邪神同归于尽,却被怀善阻止,怀善只剩一口气,强撑着把当年的真相告知他们。
怀善说,有时候人心比妖怪可怕,他糊里糊涂地做了几十年的帮凶,已不想再管这些,若是他们能活着,就把毓秀还给邪神吧。
可惜当时他们没能逃过,被黑雾吞噬,失去了意识。
等他们醒来,已是两年过后。
他们走在回廊上,看着贴了满柱子的剪纸以及挂了满树的红灯笼,忽然想起刚才在清桂院看见的景象。
也是贴了许多剪纸,挂了许多红灯笼,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仆人们都在为过年忙活。
他们的小师弟披了件黑色裘衣,里面穿了件白色袄子,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虽然他从头到尾都和他们一样局促,但是那双圆溜溜的眼里溢满了细碎的光。
要是他们没来,也许小师弟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还能开心一些。
回到李府,刚走进屋子,现任城主李大人便闻讯赶来。
“两位师父,结果如何?他答应了吗?”李大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师兄和二师兄听了这话,才陡然想起他们走时被李大人叮嘱的内容,顿时面露尴尬,同时也有些不悦。
大师兄道:“李大人,我们是去看望我们的小师弟,并不是去和邪神讲条件。”
李大人也颇为尴尬,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说:“不是我想为难你们,只是我去拜访了很多次,邪神都不愿见我,现在我连江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没说话。
对此,他们也别无他法,事实上,他们私心里更希望邪神不要再插手这些事,五十年的付出已经够了。
李大人和他们聊了一会儿,没有问出关于邪神的任何消息,只得放弃,于是转了个话题道:“小师父呢?之前他被邪神带走就再也没了音信,他过得如何?”
二师兄回答:“他很好,谢李大人关心。”
李大人又问:“你们何时把他接过来?”
二师兄安静了一会儿,才道:“他不会过来了,他在邪神那边挺好的。”
闻言,李大人眼里划过一抹诧异,他还想多问,可见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想再提这件事,只得讪讪笑道:“想不到小师父能讨邪神的喜欢,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