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仔挺耐心地解答我心底疑问:“这是木族的枸骨叶刀,加持了木族灵力,所以你不会痛,血液也不会自凝。木祖奶是在这村里生活多年的一位木族女子,仆族人寿命200年,她自50岁成年后就生活在这里,至今已过了快一百年,所以,这村里的人都当她是老祖宗,叫她木祖奶。这个村子地处荒僻,没有多少人关注,近一百年来,村里人历经战乱、饥荒、病痛种种灾难,木祖奶都曾出手打救。不过,因为一直要求村人保密,她的存在,也就只有村里人知道。这么长时间里,亦有离开村里不再回来的人,木祖奶会给他们吃一颗失忆果,这样就不会再记得她的任何事情。一个月前,村里地下有一条暗河崩塌了,整个村子会在顷刻之间被沉陷埋葬,木祖奶将全身血脉化作万千条树根扎入地底,抓取泥沙石土重塑河壁,坚持了三天三夜,保住村庄无恙……就因为这样,木祖奶的血液流尽了。”
这个故事,即使充满着让人难以置信的神话色彩,我听了也觉得颇为感动,又问:“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村里人怎么会知道这个仪式?木祖奶现在怎么样?怎么能知道木祖奶被救成功了没有?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止我的血呢?”
阿土仔答:“木祖奶血液流尽后,刚开始尚能勉强维持人形,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回到这个林中空地等待散形离世。但村人不肯放弃,村里有些老人知道这个仪式,这个巫台是三十多年前木祖奶建的,她要救一个仆族人,请村里人帮忙,所以老人们经历过一次完整的仪式。那一次有木祖奶灵力护持,仪式很顺利,也很快就得到了涅母神的回应。村长老爷爷是认识木祖奶最久的人,那次发愿乞灵的人就是村长老爷爷,所以他还记得仪式的过程以及有可能出现的后果。这一次,要... ...
救的是木祖奶自己,村长老爷爷没办法找到别的仆族人,村人靠消音粉消音又花了太长时间,木祖奶无法撑很久,二十天前已经退化成植物本体了。你现在躺着看不到,这个巫台后面有一株垂死的桫椤,就是木祖奶的本体。什么时候这株桫椤重新化作人形,什么时候你的血就不会再流了。”
我没有力气表示惊讶,在心里犯疑:“桫椤……那不就是蛇木吗?这地方的大山里怎么会有这种植物呢,欺负我不懂么?我可是绿色和平组织的人,动植物常识都知道一些的……哦不对,她不是凡人,不能以我们凡人的知识来判断……注意逻辑,哎喂,这整件事情到底有什么逻辑?还植物化作人形,怎么化?你会做3D特效么?……哦不对,我又忘了,跟我说话的不是凡人。”
阿土仔淡淡地回答我:“对,我们都不是凡人,所以你不能理解。这无妨,好在,你理不理解都不会影响发愿乞灵的效果,你看,这又是跟你们平常的神话不同的地方,你们人类,相信心诚则灵,魔法不生效或者奇迹不发生,总是归结在心诚不诚上。其实呢,我们需要的,只是你的行动,不管你心里想什么,也不管你信不信,你自愿滴血乞灵,仪式就可以进行。”
我努力撑住自己的意识,在心里挑他的刺:“既然不管我心里想什么,又为什么非要我自愿呢?我不自愿,你照样也可以让我躺在这里滴血嘛。”
阿土仔认真地回答我:“对于仪式来说,当然只见效果,但是,对于进行仪式的人来说,却有底线需要遵守。所谓做事的底线,意味着这个人的自我操守。仆族人做事的底线是不能强迫,我们可以说服,可以解释,可以劝喻,而我们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强迫。这不是谁给我们定的规矩,这是我们在建立自己的族群时,就做出的选择。”
我渐... ...
渐觉得无力睁开眼睛,再怎么年轻体健,我这具凡人肉身,这样一直滴血,到底还是坚持不住?但我的思绪还在乱飞:“话是这么说,但谁又保证真能不强迫任何别的人?有时候,别人不强迫我,情势也会强迫我,我是自愿滴血不假,但前提是我想救孩子们,如果没有这个前提,我也不会自愿,这算不算强迫?还有,谁知道这个仪式是真的还是假的,你骗了我,让我说自愿,那又算不算真的自愿?”
“强迫的意思,就是不给你选择的机会。欺骗是强迫的一种方式,我哄骗你,意味着你选择的前提就错了,那自愿当然就不是真的自愿。”阿土仔说,“但是,你说情势强迫的这种逻辑不对。你自愿选择,当然就会需要前提,没有前提,没有特殊的情势,谁会自愿选择伤害自己?我告诉你真实的情势,让你选择,你也认同眼下并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你才在明知会伤害自己、甚至有可能牺牲自己的情势下,仍选择让自己流血,这就是在眼下这个真实的情势里你最真实的意愿,这就叫自愿。”
我在心里赞叹起来:“喂,阿土仔,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口才很好?你要是讲起故事来,大概能让人听三天三夜,你们这族什么人……哎我老记不住……口才都这么好吗?”
阿土仔这次没有马上回答我,静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