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风中劲节》第六十三章破障(1 / 2)

小楼传说 老庄墨韩 9125 字 2019-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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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卢东篱解释,风劲节也明白,他不答应的原因,简单到极点。

执掌兵权者,不应当介入嫡庶之争。兵为国之利器,军是国之爪 牙。这爪牙磨利了,本是为了对付外敌。储君之事,一个有兵权的将领,一个控制了军队的元帅,就算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也不应该公开表达,更何况是暗结朋党,私认主君,让手中兵将,成为对付自己人的钢刀!

人们每每听到的,是名将英才辅佐某位王子,经历一番争斗,夺得帝位,最后成就一代名君的佳话。那些 炙人口的传奇故事,让人们为一个又一个夺嫡故事的一波三折,斗智斗勇而折服,兴奋传唱那些精明能干的臣子们,如何压对了注,英武果决的君王们,怎样成为至尊。这是多么辉煌,多么爽快。

但是,真正身处其间的人们.谁会真的看不见,夺嫡之路,血流飘 杵!谁会真的不知道,因为夺嫡而灭亡的国家,远比因为夺了嫡而强盛的更多。谁会真的不记得,李斯毁掉了秦国最仁厚的太子.最杰出地将 军.使一支最出色的部队失去战斗力.才扶起了一个杀.间接造成了秦国灭于刘项铁蹄之下.而夺了位的李世民。面对有样学样,同 样要夺他位的儿子,曾经怎样的黯然神伤。那些精明能干的臣子们,压对了注,用血肉铺路,扶上帝王之位的庶子王爷,又有多少,最后不过庸才!

在那为国为民。扶植英主地堂皇口号之后,多的是寻找最好东家,成就从龙之功的贪婪心思。只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轻易便可以将当初那些离经叛道,当初那些血流成河。转换成灿烂的荣耀光环。只要你选对了人跟随,你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名,留,青,史。

立嫡立长,不轻言废立。这样地规矩,明显是不完美,不公平。但是,在君主为天的年代。这却是保证政权平稳过渡,让国家不至动荡的最好方式。那个位置。太诱人。诱人到如果没有规矩,王子们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可以将他们能掌控的一切牺牲。而当他们掌握了刀 兵,他们的力量会凶猛膨胀,他们可以轻易将一个国家,无数黎民,拖入苦难的深渊。他们可以指挥无数人为他们垫脚,他们可以逼迫无数人为他们陪葬。

如果已有嫡长子为储君,且储君并无失德,那么。对国家而言,他就是继承的最佳人选。就算是储君失德。继承者,也应该由君主与重臣明议而定,而绝不是由王子们私下阴结文臣武将,朋比为党,彼此倾 ,甚至由刀枪剑戟去争夺。当储君已定,王子与大臣,尤其是执掌兵权的武将,私下交结,图谋储位,其实,本身就已经是对国对君的不 忠。

自然,这些规则律法,那些暗怀野心的王子,一意攀龙地臣下,总是可以找到无比正义的理由,来不加遵从。而有什么理由,会比为国为民扶植英主这样地口号,更加方便,更加动人,更加好听呢。在未来的年代里,经过多少个千年地血腥洗礼,人们会终于公认:不介入政治,是一个军人的天职。人们会终于学会,用辩论,用妥协,用求证,来坚持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或者是认为对自己有利的一切。而试图用刀 剑,用枪炮,用强权实施自己意志的人,会被所有人唾弃,会让所有人奋起反击。无论他的理由听起来是多么高尚,多么充分。

但是,就算是这古老的年代,却也总有几个人,对于自己的职责,自己地义务,是会去坚守到底,无论如何不肯放弃。比如那不肯帮助李世民夺位的李靖,比如……卢东篱。

卢东篱目光遥望远方,轻轻道:“当今太子是皇后所生地嫡子,也是陛下的长子,性情柔善淳厚,自辅国以来,虽无大的建树作为,毕竟并无失德之处,瑞王欲图大位,想要扳倒如今的太子,若不施展阴诡手段,必不能成。”

风劲节眼神即冷且锐:“太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别的不说,皇后那一枝的外戚,枝蔓相连,人数众多,东宫的官员门生部属加上他们的家人,牵扯起来……|. 正人君子,饱学鸿儒,虽说太子若犯小错,他们骂得比谁都凶,可要是有人想要扳倒太子,他们也一定会以性命来保。瑞王要成事,阴谋手 段,朝中陷害,暗里行刺,种种见不得人的法子都一定要用出来。他若是成功,这上上下下,死的死,打的打,贬的贬,流的流,逃不过凄惨下场的,恐怕要有十万人。就算不成功,这一场夺位之争,死在他手上的人,或者被他牵连的人,也绝对不会少多少。自然,这其中少不得会有很多正人君子被连累,很多人无辜被杀害,不过……”

他语气忽地一转。“你倒也不必太过以此介怀。瑞王也该知道你的为人,就算你真的投了他,他也不会派你去做这种事的。就算你不加入,这些事,瑞王也迟早要做,该对付的人,瑞王也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迟疑放弃。”

“人不是我亲手所杀,我就没有责任吗?因为有我没我,他迟早都会做这些事,那我现在站在他这一边,就是正当的吗?”卢东篱淡淡反问。

有很多事,不是说自己没有亲手去做,就与之无关,有很多罪,不是说,装做自己并不知道,就可以洗得清。

只要选择站在那一边,就

同他的一切行为,就等于承认这种手段的合理性。i他的势力,就等于给他更多的胆量更多的决断,去更早地实施杀戮和打击。

原则之所以是原则,就是因为,它不可妥协,不能让步。

风劲节哈哈大笑:“卢东篱啊卢东篱,你就是太过较真,太爱钻牛角尖,所以就注定你一辈子不可能飞黄腾达,从龙保驾的功劳,肯定是与你无缘的了。”

卢东篱苦涩地笑笑,眼神始终都是沉郁的。

风劲节笑道:“既然我们的卢元帅已经大义凛然地做出了选择,不是应该无论祸福,都坦然而对吗,怎么还整天哭丧着脸啊?”

卢东篱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风劲节低低哦了一声,微微挑起眉。

“那个说客,同我说了许多话,关于国家的种种弊政,瑞王的诸般见解,他的心胸,他的举措,他对于国家未来的种种设想……”

“怎么,你觉得他是英主仁君了?”风劲节似笑非笑地问。

卢东篱双眉紧皱。“你我都知道,如今的赵国,似安实危。现在文恬武嬉,只图逸乐,军队不能作战,官员只思贪墨,而重文轻武之 风,更是日盛一日。太子虽无失德之处,可看他监国理政的诸般举措。也只是守成之人。将来继位,也只不过是任由一切继续下去罢了。可是瑞王却似乎颇有雄心,他说他要改国制,肃贪风,整军伍,如果他能成功,确是富国利民之益举,那么。我如今地坚决推拒,对这个国家,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卢东篱迷惘了。

风劲节却是好笑,哪个政客在参选时,不把口号叫得震天响。可 是,真正当权后。能切实做到的,又有几个。所谓下去一个大老爷,上来一个大少爷,就是后世,对于已经当选的政客官员,颇多牵制的时候,都是如此。何况是这天子一言既为法的时代。

“他会不会真的做这些事,能不能做到,还是个问题。而且,就算他真的行出必行。将来真的能够富国强兵,他达到目地之前。也必然使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必然杀戮正直而没有过犯的君子。你无法认同这种做法。却也同样不能确定,自己的不认同就是正确的,是吗?”

卢东篱苦笑。其实,这样的迷惘,又何止他一个人呢。千百年 来,多少名儒哲士,都曾经思考过,所谓损一人而利天下这类事。究竟是否正当。

当然,从古到今。掌政者们都会把这个选择合理化,都会说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为了这个那个伟大地理由啊,牺牲那个人,是绝对正确,绝对应当的。如果你是那个被牺牲者,那你是绝对不应该有任何怨言,甚至,你是很有义务,打破头来争取的这种光荣的。然 而,所有的堂皇口号,只有在牺牲别人的时候,才可以叫得震天响。

古往今来,有多少决策者,肯把自己划入应该牺牲的那一块。那些觉得,理所当然,应当牺牲少数人的人,又有几个,不觉得自己是安全地站在“大多数”这一边。要经过多少个千年,经过多少教训,人们,才会认真地,在少数服从多数这样一个规则后,自愿加上多数保护少数这样一条义务。

卢东篱却是一个异类,如果是为国为民,让他自己去牺牲,他会毫不考虑,可是,如果要他去牺牲其他人,无论理由多么正大光明,他也无法做到。

“劲节,我觉得,让那些无辜的人,因为天家之争而死,太不公道了,可是,我这几天又总会去想,如果瑞王当政,真能让国富民强,真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让军队不再疲弱无力,那么,我再坚持那小小的公正,是不是太迂腐。”

“怎么这年头,连公正也分大小了吗?”风劲节悠然一笑道:“我听过一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两个相邻地国家,甲国派人从蛮荒的地方,购买掳劫来很多奴隶,并制订各种各样地法律,让奴隶为了他们做事,为他们创造财富。很多乙国人看到了,很羡慕,也大量买进奴隶,把所有的苦活累活都交给奴隶去做。但是,乙国地法律,却从没有许可过奴隶制,法律上,所有人都有人身自由。终于,有一个乙国的奴隶,从主人那里逃了出来,跑到官府去状告主人将他拘禁做工违法。这场官司震动了整个国家,当时乙国已经有几十万奴隶,无数人花了大价钱去购买这些奴隶来做工,一旦这个奴隶被判自由,所有在乙国的奴隶都会自动获得自由之身,无数人的购奴财产白白抛出去而得不到回报,连国家的运作都会受到影响。所有人都呼吁这场官司判奴隶失败,但那位审案的官员,顶着强大的压力,判了那个奴隶自由。为了一个异国小奴隶的控诉,一夜之间,乙国蒙受了巨大地损失。人们破口大骂那个官员不为整个国家着想。而官员平静地说,我是执法之人,对我来说,公正就是公正,我的工作就是让公正得以实现,至于实现公正地代价,不是我需要考虑的。”

卢东篱微微一震,喃喃道:“公正,就是公正……”

一个小小异国奴隶的公正,与一个国家的公正相比,其实并无区 别。

公正,公道,还有生命的价值。这一切,应当被称斤论两,来比 较,来选择吗?

当它们真的被称斤论两,那公正是否还是公正,公道是否还是公 道,人的生命,是否还有价值?

公正就是公正,就该被维护,就该得以实现。

他抬头,遥望远方渐渐西沉的太阳,轻轻道:“其实我,并不真的认为我自己选的不对,我只……”

“你

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着太多的忧虑,太多的挂怀,舍弃瑞王之后,才会彷徨迷茫,你所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你信任的人可以告诉你,你并没有错。”

风劲节淡淡道。“其实瑞王此人,到底会不会真的改变国家旧有的体制,这也是未知之数。他的目光可能比其他王子更敏锐一些,见识比之太子可能比高明一些,但这还远远不够。要成为一个好的君王,要改动历朝的弊政,这更需要的胆识和担当。肃贪和整兵,这两件事,都会触动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极有可能会引来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在没有夺到大位之前,把口号叫得响当当,让所有忧国忧民的人聚集在他周 围,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在登了大位之后,面对重重阻力,面对日渐动摇的帝位权柄,还能够坚持到最后,非有大智大勇大担当者,不能做 到。”

风劲节眼神中,渐渐又露出讥嘲般的笑意:“古往今来,多少国家的变法图强,最后都只落得半途而废。哪个变法的君王不是想着国富民强呢,可惜啊,那年青的热血,在与旧有陈腐官僚战斗的过程中,在一次次的挫折后,总会慢慢地冷下来,总会慢慢地认识到,原来君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与庶民共天下,于是,百姓的衣食冷暖,生死安危,也就渐渐地放开了,不顾了,眼前有地是安逸生活。有的是,扬尘舞蹈,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何苦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他侧头冷冷望着卢东篱:“瑞王只派一个说客去见你,却亲自来见我,在被你拒绝之后,也没再采取其他的行动,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认真想要把你收为麾下的。你得罪的人太多了,他顾忌着九王爷会不高 兴。看到了人才,却不能为人才去担当,没有坚定的信心保护下属的 人,我很怀疑他在位后,会否有足够地胆色和毅力。去实施新政。”

卢东篱脸上渐渐露出凄凉之色:“照你这样说来,无论如何,这个国家注定了要一刻不停息地走向破败和毁灭了。贪墨的官员,没有战斗力的军队,文恬武嬉,一切一切,都只会愈演愈烈了……”

风劲节冷酷地道:“世事本如此,卢东篱,你的书都白读了。古往今来,多少国兴。多少国灭,哪里有长盛不衰的国家。所谓的万世太平,不过是书上空洞地字眼罢了。赵国的命运,和无数国家一样,有兴就有衰,到了百病难医时候,或许唯有破灭,才能重得新生。”

或许天色越来越晚了,所以卢东篱咬牙猛然回首,却觉有些看不清风劲节在暮色中略显朦胧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