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实习地点还有十几分钟车程的时候，夏梦终于醒了。

她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想舒展舒展筋骨的时候却发现动不了。

熟悉的淡柠檬味飘进鼻息，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是在师兄怀里睡着了？

正在这时，沈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醒了？”

夏梦最后一丝困意立刻消散。

沈寰松开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随口道：“挺能睡。”

夏梦直起身子，特不好意思：“师兄，你一直……没有动呀？”

沈寰淡淡“嗯”了声：“怕吵醒你。”

夏梦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她殷勤地给沈寰按摩肩膀，按完肩膀又按手臂。沈寰也没拒绝，就由着她来回摆弄。

半晌，她小声道：“师兄，谢谢你哦。”

沈寰突然拉住她正在按摩的手，攥在手心。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沈寰望进她明亮的眼睛：“你和我之间不用说‘谢谢’。”

夏梦愣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她的脑子有些晕眩。

沈寰挑眉看她：“记住了？”

她赶紧乖巧地点点头，沈寰满意地揉揉她的脑袋。

她眨眨眼睛：“师兄，我怎么感觉你像在养宠物呀？”

沈寰喉咙里发出模糊的轻笑：“我宠你啊。”

“啊？什么？”

“没听清？没听清算了。”

“不行，你再说一遍嘛！”

“不说了。”

夏梦噘嘴：“其实我听到了，就是有些不确定。”

沈寰饶有意味：“你听到什么了？”

夏梦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宠你啊。”

沈寰抬手再次将她揽入怀里，贴着她的耳郭，轻声道：“好啊，你宠我啊。”

夏梦气结，抬手轻轻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将脸埋进他胸口，小脸像窗外的枫叶一样红。

他们实习的地方是孟城郊外一处保护区，下车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保护区距离城市很远，周围没有可以入住的宾馆，所以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在一处没有人的保护站入住。

因为人比较多，住处不够，所以安排女同学住屋内，男同学在外边搭帐篷。

相比本科生，这次来实习的硕士野外经验都比较丰富，从下车开始大家就井然有序地分工：男同学负责搭帐篷和捡柴火，女同学负责洗菜做饭。

沈寰这次作为带队的老师之一，先同徐雨等人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交接。

野外天气比较冷，夏梦要把外套还给沈寰，他却反手把拉链拉好，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好好穿着。”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夏梦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越发甜蜜。直到杨欢欢过来戳戳夏梦的胳膊：“喂，人都走远了，别花痴了！”

夏梦回过神，作势要打杨欢欢：“就花痴，谁让我男朋友好看！”

杨欢欢一脸嫌弃：“哦哟，夏梦同学，你现在可以呀，一点儿都不害羞了。”

夏梦得意地吐吐舌头：“怎样，羡慕吧？”

杨欢欢举手投降：“好好好，就你的男朋友最帅、最温柔。哎，你是没看到，那会儿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师兄看你的眼神多温柔。那么长时间，他硬是一动没动，我真的酸了。”

夏梦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不过她深知“秀恩爱死得快”，所以很快转移话题：“对了，我问过师兄了，陆铭泽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呢。”

杨欢欢的眼睛一下亮了：“真的？”

夏梦点头：“师兄和陆铭泽那么熟，师兄说的应该没错吧。”

杨欢欢扑上来给了夏梦一个熊抱：“梦梦，这可真是个大好消息呀！”

夏梦被杨欢欢吓一跳，好奇地问：“欢欢啊，我特想知道，你到底喜欢人家哪儿啊？”

杨欢欢搪塞过去：“哎呀，好啦好啦，不说他了，反正你心里现在只装得下你的师兄。”

夏梦轻哼一声：“爱说不说。我还不知道你？现在不说，以后也会忍不住要说！”

因为外边还飘着雨丝，所以大家把铁锅架在帐篷里。几个男同学从远处的山泉挑了几桶水过来，女同学们则把从学校带来的挂面下到锅里，再加一些青菜和西红柿，辅以调料开始煮。

大概过了半小时，沈寰他们回来了，面也正好煮熟。一共两个锅，硕一年级和硕二年级各占一个。虽然简单了些，但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起来也有滋有味。

沈寰在夏梦旁边坐下，大家各自拿了碗轮流用公筷从锅里夹面条。轮到夏梦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接过沈寰的碗给他夹了一大碗面条，然后才给自己夹。

周围的同学们发出暧昧的唏嘘声，徐雨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什么情况呀？”

夏梦害羞地低下头，小口吃着面条掩饰尴尬。

沈寰则轻轻笑了声，大方道：“徐老师，我把您的得意门生给追到手了，您别见怪。”

夏梦没想到沈寰那样清冷的人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下承认他们的关系。她下意识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正看着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夏梦那颗心立刻被他的温柔融化了，刚刚的忐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雨恍然大悟：“你小子可以呀，效率够快的。”

沈寰抿了抿唇：“情投意合。”

徐雨点点头：“你也确实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沈寰深情地看夏梦一眼，轻笑道：“您放心，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

周围又一阵起哄声，夏梦羞得头快埋到碗里去了。

她悄悄抬手拉了拉沈寰的衣角，沈寰略略俯下身来，只听她低声道：“我哪里有欺负你？”

沈寰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就当一个承诺，以后随你欺负好不好？”

夏梦不说话了，只是攥着他衣角的手又紧了些。

她心底暗道，以前真没看出来，师兄看着高冷，撩拨人时真是一点不含糊！

吃过午饭，雨渐渐停了。大家简单把锅碗瓢盆清洗收拾好，便开始分组在保护区内进行物种考察。

老师和学生们按照专业的不同分成水质调查组、观鸟组、节肢动物组等，夏梦和沈寰自然都属于节肢动物组，但徐雨和夏梦主要是考察昆虫纲物种，而沈寰则是专攻蛛形纲。低年级的同学依据自己的兴趣跟着不同的带队老师。

在昆虫纲中，人们大多关注的是农业害虫等类群，蝶类本来是比较偏的一个物种类别，但意外的是有很多低年级的同学跟着夏梦，不时向她请教关于蝶类的各种问题。

“师姐，那只翅面上有一排青色斑点的蝴蝶好漂亮，是什么种类呀？”

夏梦顺着那个师弟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哦，那个叫青凤蝶，飞行能力很强，喜欢潮湿、开阔的地点。”

小师弟乖巧地把夏梦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抬眼时又一只蝴蝶飞过。

“师姐，那那只呢？”

那只蝴蝶展翅的时候大概有十厘米，翅面呈灰黑色，两翅的臀角带着红圈环起来的黑色斑点。

“那个是蓝凤蝶，它现在停歇的那棵树是柑橘树，是蓝凤蝶幼虫的主要寄主之一。这种蝶类飞行不规则，成虫很喜欢吸食花蜜。”

师弟一脸疑惑：“它看起来明明是黑色的，为什么叫蓝凤蝶呢？”

夏梦耐心地讲解：“很多凤蝶粗略看过去翅面是黑色的，但是如果细看，蓝凤蝶的翅面上有靛蓝色天鹅绒光泽，所以叫‘蓝凤蝶’。我们这边还有一种常见的凤蝶叫‘巴黎翠凤蝶’，大部分翅面也是黑色的，但是细看就知道它翅膀上散布着绿色的小亮鳞，所以叫‘翠凤蝶’。很多凤蝶体型和色彩十分相似，只有细看才能分辨出那些微小的差异，看多了你们就知道啦。”

她的讲解生动易懂，周围的师弟师妹都露出崇拜的表情，尤其是刚刚一直提问的小师弟，看夏梦的眼神都带着微妙的神采。

他正要继续发问，身后突然有人揽着他的脖子，把他拖到后面去。他一看，原来是他室友。

他愣了愣：“干什么？”

室友挤眉弄眼：“兄弟啊，你不会是看上夏梦师姐了吧？”

男生被说中心事，脸微微发红：“你别乱说啊。”

室友有些无奈地看男生一眼：“我可劝你一句，及时收心，师姐已经有主了。”

男生一脸错愕地道：“怎么会？我一直关注着呢，半个月前师姐还是单身。”

他是硕士一年级的，吃饭的时候没和夏梦他们一起，自然没听到沈寰的“官宣”。

室友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十分惋惜：“你看你，长得也高，模样也挺帅，性格也挺好，但你偏偏晚了一步，这都是命呀，有什么办法呢？”

男生将信将疑，一脸苦相：“难道……师姐真的已经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室友叹了一口气：“就前几天吧，我之前有次还看到他们手拉手在校园里散步呢。”

男生表情一下垮了，不过很快他又重整旗鼓：“你说说，那男的你认识吗？”

室友点点头。

“那我认识吗？”

室友再次点点头。

“个子多高？”

“跟你差不多。”

“有我帅吗？”

“比你帅点。”

“比我有气质吗？”

室友认真地审视着他，片刻诚实道：“说实话，你和人家的气质不在同一档。”

男生立刻不开心了：“嘿，他谁呀？”

室友朝夏梦的方向一瞟：“喏，看那里。”

男生顺着室友的指示看过去，正好对上沈寰清冷的目光，他赶紧把视线移开，不敢与之对视。

这位空降的师兄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高冷，基本上从他来S大到现在，还没哪个女生能跟他成功搭讪。

他在人群中搜索片刻，还是没见着有符合室友描述的人。

他把视线收回来，眉头一拧：“没看到啊，你说哪个？”

室友翻了一个白眼：“你眼睛是摆设吗？跟你差不多高，比你帅，比你有气质，那么大个人站在那儿，你看不见？”

男生把室友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一遍，突然福至心灵：“你说的是，沈寰师兄？”

室友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心情好点没？这回输得不冤枉吧？”

男生再次看向夏梦的方向，沈寰正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沈寰扭头看过来，眼神里的凉意让男生险些打一个哆嗦。

男生赶紧道：“不冤枉不冤枉，祝师兄师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说着，他便拉着室友风一般跑到远处观鸟组的队伍里去了。

夏梦接过沈寰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视线在人群里搜索：“咦，刚刚那个小师弟呢？前面正好有一只翠凤蝶，可以采集了近距离看一下。”

沈寰轻咳一声：“嗯……小师弟应该是突然发现对蝶类不感兴趣，跟其他小组去了吧。”

夏梦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对呀，他刚刚还挺热情的……算了，不管了。哎，你不是在那边草丛里带师弟师妹们采集蜘蛛标本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寰随意道：“过来给你送水，现在回去。”他当然不会说他是专门过来宣示主权的。

夏梦心中一动，突然感觉这瓶矿泉水好像格外甜。

标本采集和物种记录的工作结束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山里天黑得早，七点夜幕已降临，星星也一颗颗从天边冒出来。

晚饭仍然是煮挂面，几个男同学到河里捞了几条小鱼，收拾干净放到面汤里一起煮，当作加餐。

晚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山里信号差，众人索性升起篝火，围坐在火堆旁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生态系的学生和老师之间大都没什么距离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大家野外工作时的亲密无间。夏梦当初选择生态系，也是因为喜欢那种走出城市，融入大自然的感觉。在原始的自然环境里，时间好像也慢了下来，人们可以更好地感受世界最本真的样子。

大概八九点钟，大家渐渐有了困意，各自洗漱后回帐篷休息。雨后天气晴朗，没有月亮，星星却越发明亮，银河模糊地在天幕划出一条缎带，将缱绻相望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分隔开来。

沈寰起身，向夏梦伸出手，轻声道：“我带你去看星星。”

夏梦眨眨眼，抬手搭在他的手心，站起身，跟着他来到他带的帐篷前。

沈寰让夏梦在帐篷口坐下，然后从背包中取出三脚架和相机，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开始调整各种参数。

夏梦手肘撑在膝盖上，拄着下巴，道：“师兄来实习还带摄影装备呀？”

沈寰手上动作没停：“习惯了，到哪儿都带着。这个保护区山脉的海拔较低，视线比较开阔，晴朗的时候很适合拍星空和星轨。”

夏梦好奇：“星空我知道，星轨是什么呀？”

沈寰刚好调试完相机。他走过来在夏梦身边坐下，一边帮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星轨其实就是地球自转的映射，从地球的角度观测，所有的恒星都以整圆的形式旋转移动，最终回到最初的位置。摄像机记录的其实是这些恒星相对于地球运动的轨迹，就像作画一样，不过画笔变成了发光的星星。懂了吗？”

夏梦点点头：“懂。”

沈寰舒展一下手臂，很自然地把她揽在怀里：“嗯，理解能力不错。”

夏梦“嘿嘿”一笑，朝他怀里靠了靠：“那既然这样，如果希望拍出来的星轨是圆形的，是不是要把镜头对准北极星？因为地球自转是以北极星为轴线的嘛。”

沈寰轻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小师妹果然聪明，还会发散思维。”

夏梦枕在他肩上，整个星空倒映在她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里：“那……天上的星星这么多，你是怎么找到北极星的呢？”

沈寰想了一下，从人们耳熟能详的东西说起：“你知道北斗七星吗？”

夏梦点点头。

“我们现在是在南方，一般夏季的时候，北斗七星升到最高点，勺口的两颗星连线，再延长大概五倍距离，可以看到的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北极星。”他看一眼夏梦，夏梦表示明白，于是他继续讲，“但是，现在是九月中下旬，北斗七星处于下降时期，长江以南的地区几乎是看不到的。这时候呢，我们就通过另一个星座来找到北极星，那就是仙后座。秋季的时候仙后座上升到最高点，十分明亮。”

这时候，他抬起手，指着一个方向：“在那里，看到了吗？那里有五颗星比周围其他星都要明亮，用线连接起来的话，正好组合成字母‘M’。”

夏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片刻，她惊喜道：“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M’哎，原来这就是仙后座。”

看着她惊喜的样子，沈寰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接着道：“顺着字母‘M’开口的那一端看过去，很快就能看到一颗很明亮的星星。喏，那里，看到了吗？”

夏梦连连点头。

沈寰笑了笑，声音温润而柔和：“那个就是北极星。在北斗七星和仙后座同时出现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它们是在北极星两侧对称分布的，很好辨认。”

“还有那里，你看，那四颗星组合起来就是著名的‘秋季四边形’。其中三颗星是飞马座中最亮的三颗，东北角那颗属于仙女座。以这个四边形为参照系，很容易就能找到许多著名的星座。那边，就是东南面那个，是鲸鱼座。”沈寰一边比画一边说，“想象一下，那颗是鲸鱼的尾巴，那颗是鲸鱼的鼻子，那几颗星围成的五边形，是鲸鱼的头部……”

夏梦沉醉在漫天繁星的光影里，她第一次明白，与喜欢的人一起看星星原来是如此浪漫的一件事情。

沈寰娓娓介绍着那些渺远的星座，低沉的嗓音在夏梦耳畔轻柔地起伏。夏梦回头看着他干净俊朗的脸，突然仰起头在他嘴角落下轻轻一吻。

沈寰转过头，看着她笑道：“怎么，突然之间很喜欢我？”

夏梦摇摇头，重新枕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