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征婚帖玩笑归玩笑,要是当事人真的因此受了影响,她这个始作俑者估计要吃一顿警告了。
钟珥自诩女汉子能屈能伸,不就是折个腰吗?
她低头,牙槽咬得咯咯响:“报告,阮教官,我错了。”
“哪儿错了?”
“……”借口还没想好。
“答不出来?”阮轻寒点评,“态度不够端正。”
钟珥一顿,闷着一股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错在不该未经你同意散播你的联系方式,还编造你在征婚。”
白净的小脸这几天被晒黑了几个度,绑在脑后的马尾不耐烦地甩着,虽说是认错,表情却丝毫没有要悔改的意思。
阮轻寒瞥了她一眼,想到自己昨天被微信加好友的消息通知耗到没电的手机,他抿唇轻道:“那么,给你一个补过的机会吧。”
隔天,医学院的灌水论坛又出现了一条征婚帖。
发帖人还是“钟小兔耳朵长”,配图是一张军训的照片,太阳反光,照片模糊得看不清女孩儿的正脸。
文案跟上次阮轻寒的差不多,同样也在最后附上了微信号。
这回看热闹的校友居多:
“最近开始流行征婚了?咱们这个论坛是被月老开过光吗?”
“楼主是专门帮人征婚的?母胎单身可以联系你报名吗?”
“同一个楼主,不同的征婚对象,为何不把他俩凑一块儿?”
“楼上说得有道理。”
“……”
钟珥耷拉着眼,将发帖截图丢给阮轻寒:“阮教官,这样可以了吗?”
她万万没想到,阮轻寒说的补过的机会是让她发一个自己的征婚帖。
以牙还牙,正负抵消,还真是机智呢。
她恨恨地盯着屏幕等了半天,那头终于悠悠地回了一句:
“态度不错。”
钟珥:“……”
这会儿大概没人能想到,等日后钟珥跟阮轻寒在一起了,这两个征婚帖会被校友们又挖出来,发帖人也被大家认出是钟珥本人。
于是,钟珥将靠着用两条征婚帖成功捕获男神的事迹,在青医流传开。
04
很快到了10月底。
钟珥照着池遇给的建议买好了出行装备,因为是要耗费体力的运动,她尽量减压,轻装上阵。
路蒙山小分队的集合地点在雨花公园,据说会有车在那儿等着接送。离钟珥住的地方不算远,她起了个大早,过去时只看到了池遇。
池遇看了眼她的背包:“你东西都带全了吗?”
钟珥点头:“差不多了。”
两人虽然之前在鉴定中心见过面,网上也聊过天,但话题都仅限于这次的活动,单独待在一块儿还是有点尴尬。再加上被孟妍那一搭线,感觉这次路蒙山之旅都是在变相相亲。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钟珥只好主动找起话题:“大家来得好像都挺晚。”
池遇望了眼手机时间:“是咱们来得太早了。”
集合时间是九点,这会儿才八点半不到。
气氛一时间有点僵滞。
两个都是“话题废”,说什么都是尬聊,钟珥索性闭上嘴不说话,安静地玩手机。
过了会儿,队友们陆陆续续地抵达。
钟珥只记得他们群里的名字,打招呼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反倒是他们自来熟得很,一口一个“小耳朵妹子”,仿佛大家都是老相识。
但其实,钟珥进群以后从未说过话,更谈不上熟识了。
见她一脸茫然,池遇主动上前科普:“那个笑起来眯眯眼的是‘大灰狼’,那个瘦高戴着眼镜的是‘一粒微尘’,嘴角有颗痣的卷发女生是群里的‘可可最可爱’……”视线再往右移,“路边那辆黑色法拉利看到了吗?车上下来那个寸头就是这次的领队Rer,他旁边的女生,”他停顿了下,“叫张萌,也是这次活动的成员。”
钟珥顺着池遇的介绍一个个看过去,勉强能把大家的特征和微信名字联系在一起。
目光落在Rer身上时,她瞳孔蓦地一缩。
寸头,不苟言笑的脸,眼神正好移过来,与她对视。
钟珥愣怔两秒迅速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池遇,小心翼翼地确认:“你说,那个冷面寸头男,是Rer?”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张脸分明是阮轻寒。
阮轻寒是Rer?
池遇点头:“对,他姓阮。”
阮轻寒一下车,就接收到了各方意味不明的眼神,有一半在他和张萌身上打着转。
一粒微尘扶了扶镜框,率先开口:“Rer哥这次是……撒狗粮来的?”
也不外乎他们会这样想,毕竟之前都是张萌主动黏着阮轻寒,这种两人同车同框的画面大家还是第一次见。
余光瞥见钟珥的视线也跟了过来,那眼神夹杂了几分惊诧。阮轻寒难得解释:“不,只是顺路带了一程。”
张萌顺着他的话道:“对,我跟轻寒住一个楼层,挨得比较近。”
一旁的可可扬声惊叹:“你们都住一块儿啦?”
大灰狼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脑袋:“是同一层不是同居了,你这个笨蛋。”
可可回头辩驳:“四舍五入可不就是同居了?”
一粒微尘附和:“对头,张萌妹子下手真是利落干脆。”
贫嘴时间结束,接下来是集合点名。
队列排好,阮轻寒把名字挨个儿念了一遍,最后轮到钟珥,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参加的新人,跟大家介绍下自己吧。”
众人的目光霎时都聚集在了钟珥身上。
被点名点得突然,钟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真是让人无所适从。
她走出队列,站到阮轻寒旁边,面对着大家。
“大家好,我叫钟珥。钟灵毓秀的钟,王旁加耳朵的珥。是一名DNA鉴定师,第一次参加这种户外活动,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十分捧场的鼓掌声响起,还有人吹了声口哨。
“听说钟珥妹子是小池带进来的,反正我们关不关照不要紧,有小池关照就行了吧。”
有人感叹:“Rer和张萌,钟珥和小池,看来这次不用带吃的了,狗粮管饱。”
说曹操曹操到,话题中心之一的张萌走到钟珥面前,齐肩短发利落扎了几个辫子,眼眉微挑,带了几分妩媚。
张萌冲她伸手:“你好,我叫张萌,是池遇的同学。之前没听他提起过你,不过很高兴认识你。”
钟珥微微一笑,握住张萌的手:“我是池遇小姑的同事,要是不介意,你可以跟池遇一样叫我钟珥姐。”
这话直接撇清了她和池遇的关系,张萌微愣,点头收回了手。
阮轻寒瞥过来:“好了,上车吧。”
大巴车上空间很大,池遇坐前排,钟珥怕晕车,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刚坐下,身边挨过来一个身影,笑得眼眉弯弯,是可可。
可可对她的职业似乎颇感兴趣,单刀直入:“哎,小珥,你刚才说你是鉴定师,是做那种亲子鉴定吗?”
钟珥点头:“是的,DNA鉴定,其中包含很多方面。”
“那是不是会遇到很多狗血的事?我今早才看到一个新闻,说的是父母带一对双胞胎去做鉴定,结果有一个不是亲生的。”
她的好奇心丝毫不输给所里的阿宁,钟珥失笑:“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那遇到这种情况,家属们都怎么办?”
“怎么办?”
“比如生气吵架撕破脸皮,需要你们出面调解?”
钟珥想了想:“也不是没有。”
可可兴奋:“好刺激,感觉都是现实版的八点档狗血剧啊,有点想看!”
普通人听到这个只会感叹这行业缺德,毕竟鉴定结果一出来,大部分家庭都会分崩离析。可可的脑回路格外清奇,已经是钟珥的意料之外了。
钟珥抿起嘴角,视线看向窗外。
路蒙山在青城的最南边,坐大巴过去要两个小时,出了市区就是山路了,坡陡十八弯。
这次的户外活动一共要花三天两夜的时间,阮轻寒制订好路线,跟山上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结束完通话,就听到车里响起细微的声响。
“呃……呜——”像是想呕吐却极力用手捂住的闷哼。
大巴车身随着山路颠晃,车里的人一半在补眠,可可跟大灰狼在玩“双排”,怕吵到钟珥,自觉和她隔了两个座位。
钟珥被这颠簸弄得胃里翻腾,想推窗呼吸新鲜空气缓解一下,可窗户还没推开,一股酸气自喉头涌上来。
“呜——”
路程不远,她出门就没带晕车药,结果这会儿脑袋又闷又难受,反胃想吐,只好用手捂嘴勉强撑着。
面前忽然覆下一道身影。
淡淡的松香气息扑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一个黑色塑料袋兜在她下巴处。
“吐吧。”
抬眸,阮轻寒单手撑在座背上,穿着件薄黑长袖,垂眼看着她。
声如温玉,清朗沉静。
钟珥有些意外,乖乖伸手接过塑料袋,但半道被他挡了回去。
“我拿着,你吐吧。”
自从上次见面不欢而散,钟珥隐约能猜到阮轻寒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虽不知道理由,但为了避免相处尴尬,这次再见她也乐得配合他做彼此的陌生人。
他想当个送温暖的贴心领队,她这个弱鸡队员也没理由拒绝。
胃蓦然一抽,喉头涌上一股热意,她无暇顾及其他,就着阮轻寒的手在塑料袋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吐完,边上递来一瓶水。
“漱口。”
等钟珥漱完口,阮轻寒将袋子扎紧,丢进车上的垃圾桶。动作一气呵成,又从口袋里摸出个黄灿灿的橙子,在她旁边坐下。
钟珥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地把橙子剥皮,露出晶莹饱满的橙肉。她早餐本来就没吃多少,刚才全吐出来了,这会儿胃里空落落的,看到吃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阮轻寒睨了她一眼,问:“想吃?”
经过刚才那番动静,车上人已经醒了一半,视线齐齐望向他们俩,显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被几个人盯着,钟珥就算馋也要保留一点矜持,遂摇头,别开脸:“不想吃。”
“嗯。”阮轻寒撩起眼皮,将剥下的一整块橙皮丢给她。
“那就闻下这个吧。”
“?”
“能缓解晕车。”
说完,留下愣怔的钟珥,他起身离开,走到大灰狼旁边,将橙肉给大灰狼。
大灰狼正打着游戏,面前平白伸出的一只手差点没让他翻白眼,抬头看到是Rer,白眼换成了一个狗腿的笑脸。
“谢谢Rer哥。”
果肉酸甜多汁,入口醒神,大灰狼边吃着边分给可可两瓣,却被她嫌弃地拒绝掉了。
“怎么了?”
偷瞄了全程的可可无语:“Rer没洗手剥的你也吃?”
大灰狼不明所以:“没洗手怎么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可可想说什么,视线瞥到钟珥枕着座背将那片橙皮抵在鼻下,又咽下话。她眼珠子一转,语焉不详:“是没做什么,你吃吧,狗粮的味道。”
大巴车停在了荣源山脚下,这里有家歇脚的饭店,众人吃过午饭后休整了一会儿就开始动身出发了。
路蒙山在荣源山后面,几座山峰连在一块,沿途有不少观光点,阮轻寒先带着大家去荣源山腰有名的问安寺上了香。
百年古刹,香火盛旺。庙里人来人往,钟珥没什么愿望,就站在门口等着,脚尖百无聊赖地碾着地上的石子,一不小心踢远了,滚到一双鞋边。
顺着鞋往上,看到了张萌那张冷淡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打招呼:“这么快就出来了?”
张萌点头:“只去了月老祠。”
“求姻缘?”
话出口她想到了阮轻寒,张萌面对别人一脸冷淡清寡,唯独在阮轻寒面前会露出鲜见的羞赧模样。
其心昭昭,众人皆知。
张萌也没否认:“愿望不多,唯独这一个,希望月老他老人家能听到吧。”
第一天路线不算紧凑,离开问安寺,一行人沿着荣源山攀爬,沿途都是灌木丛林,植被连绵覆盖,景色宜人。不过钟珥没多余的心思观赏风景,她自从工作后很久没锻炼过身体了,这回跟着队伍爬了半天山,感觉一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好在这次路线时间充足,大家也不赶节奏,下午五点抵达荣源山上的一处营地,开始扎营。
一队十一人,三个女生的睡袋支在一块,钟珥的体力已经透支得差不多了,只想躺进睡袋眯一会儿。张萌拿着手机在拍照,镜头跟着阮轻寒的动作而移动。
可可叼着根棒棒糖坐在钟珥旁边,目光悠悠落在队员们身上。
晚上有篝火,阮轻寒带着几个男生在清理地方和拾柴。
夕阳挂在天边,把周遭的云朵晕染出几分颜色,薄金色的余晖照得山上风景多了几分童话般的美感。
岁月静好,风光美妙,适合睡觉。
然而就在钟珥睡得迷瞪之际,忽然被一声尖叫惊醒。
她吓得一激灵,猛地坐起身:“怎么了?”
可可将她拉起来,两人向声源走去:“张萌好像遇到蛇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几个人影走出来。
池遇用树枝夹着一尾小青蛇,他身后跟着阮轻寒,阮轻寒身上挂着一个细瘦的“人形挂件”。张萌紧紧地攀着阮轻寒的脖子,跟树袋熊似的四肢将他抱得很紧,脸埋在他的肩颈处,只留给大家一个瑟缩的背影。
那尾蛇还在蠕动,轻轻吐着芯子,虽然被树枝夹着,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挣脱。钟珥抓着可可后退了一步。
“这是绿锦蛇,没毒的。”看到她的动作,池遇解释。
张萌抱得阮轻寒很紧,他花了会儿工夫才将她从身上移开。
张萌也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气息,终于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啊,刚才只顾着拍风景忘了看路,不小心踩到蛇了。”
虽然平时大家在群里聊天都百无禁忌,关键时刻还是会关心地问两句。等他们一一说完,阮轻寒才道:“不只是她,其他人也要注意安全。虽然这里是景区营地,但为了保证生态平衡,工作人员一般不会插手干预。就算是没毒的虫鸟蛇兽,遇到了也要小心。”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钟珥脸上。
钟珥微愣,怎么觉着他这话是专门在对她说的?
小插曲结束后,可可扶着张萌回睡袋,池遇去解决掉那条蛇,其他人继续各做各的。
刚才眯了一会儿,钟珥已经恢复了些精神,干脆跟着一粒微尘一块搭柴火准备晚上的篝火。
回身看到阮轻寒从睡袋出来,刚才的灰色外套已经换成了黑色连帽衫。
她迷惑:“去捡个柴还要换衣服的吗?”
一粒微尘在旁边,闻声笑:“Rer哥有洁癖,他那件衣服被张萌抱过,估计会直接丢掉了。”
钟珥:“???”
那她在车上还被他兜着塑料袋吐呢,他回头岂不是看见塑料袋就犯恶心?
一粒微尘在车上睡得沉,错过了钟珥晕车这一幕,看见她的表情只当是觉得阮轻寒过于奇怪,忍不住想替他说话。
“其实Rer哥这人吧,别看他面上冷淡,其实也挺专情的。”
“哦?”
前阵子刚和其他女人做完亲子鉴定,今天身边又跟着个张萌扑啊抱的,这也算专情?
“他脖子上的刺青你看到了吧?文的是他前女友的名字,虽然两人分手了,但他还一直念着对方。”
钟珥认识阮轻寒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刺青,所以猜测是在她之后,他又谈了一个女朋友,并把对方的名字文在了身上。
联想到他在鉴定中心跟“妻子”的疏离感,钟珥不由得脑补了一场专情男人为了家族联姻放弃喜欢的人,和现任妻子貌合神离,对前女友念念不忘,还有个只痴情痴心痴爱于他的傲娇少女陪在身边。
嗐,还真是一场大戏啊。
但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心里居然有点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