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终于沐浴到首都熟悉的阳光，感觉像是睽伟了半世纪之久。

苏瑞安伸了伸懒腰，用力吸了一口其实并不算新鲜的空气。终于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出国交流研习，他只觉得心中塞满了赶紧回家的迫切。虽说出国学习固然风光，但是天天吃着半生不熟的烤牛排和速食汉堡，他只觉得自己也快要变成长满胸毛的美国大汉了。况且身边连几个能沟通的朋友都没有，这种日子他实在接受不了。

等到将托运的行李取回来，苏瑞安看到一旁提满大包小包还拉着个硕大行李箱的徐林，“……那个，我帮你吧，反正我的东西也不多。”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徐林累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别扭地拒绝了他。直到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拐了脚，才勉为其难地把一个行李袋递给苏瑞安。

苏瑞安叹了口气。徐林来自南方的一个普通农村家庭，他头脑聪明，成绩优异，长得也不差，但可能是由于长年贫困的原因，骨子里却还是充满了一种过度伪装式的自卑感，很少接受别人的帮助，更不用提主动请求帮忙了。

当了快两年的室友，苏瑞安跟别人早已打成难兄难弟，但跟徐林，却总觉得还是隔着一层纱。这或许也是他迫切想要回国的缘故吧。

出了机场，老远就看到候车区停着的一辆破烂得仿佛马上就要散架了的红色奥拓。这年头还有人开这车，不用想就是那位了。

果然一个臭到极致的漂移，那车险险地停在了他们面前，车门砰地一声被甩开，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了一位年纪不大却略腆着将军肚的男人。

“小苏同志！漂洋过海喝了小半月的洋墨水，还记得乡亲们吗？！可想死我啦！”那人狠狠楼了搂苏瑞安的肩。

“可不是！老樊，我这一走你就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吧，看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儿，从我走的那天起就没刮过吧！不是我说，都这样了，你怎么好像还长胖了？看你那肚子，皮带又得松几格了…”

“你樊爷我这是未雨绸缪，储备能量。谁知道明天会他妈发生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谁顶饿了。”对于苏瑞安的嘲讽，那人毫不在意，“倒是你，汇报汇报大洋彼岸的情况，美利坚妞辣不辣，雾霾严不严重，写篇报告交上来。”

苏瑞安咧嘴一笑，“还是家乡的姑娘美。”

三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徐林只是简单地和那人打了个招呼，就自觉先坐上了后排的座位，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知所思。

老樊名叫樊天佑，虽然和苏瑞安不是一个系，却是从大学起就熟识的好友。苏瑞安每每回忆起当初的那段情景，都不禁要感叹一句，岁月真是把饲料。记得大一刚入学时的樊天佑还真算是块眉清目秀的小鲜肉，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叫一个“貌比潘安”，就只差小姑娘往自己车上扔水果了。结果大学开始还没过多久，他身材便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开始横向发展起来，那排山倒海的不可抵挡之势，让曾经给他递过情书的妹子们都恨自己当初绝对是瞎了狗眼。

俩人一坐上正副驾驶，樊天佑就开始唾沫横飞起来，控诉苏瑞安不在的这半个月研究院导师对他无情的压榨，和自己赶学术论文赶到爆肝的痛苦，简直是在和车里的广播电台比声高。

苏瑞安突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听电台里放到：

“本市也成立了打狗队，对没有上户口的流浪狗进行抓捕以及安乐死。请家养宠物的市民尽快前往相关部门为宠物上户并提交疫苗接种书……”

樊天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帮畜生。”

苏瑞安往座椅上一靠，也不禁感叹道：“这世上好像很快就只有人类能生存了。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可以决定任何物种的生死……你说，这是好事吗？”

樊天佑点了支烟，吞云吐雾起来，“这不是好事，但是却是无法避免的事。人类在被创造的时候就被设定了拥有无止尽欲望的属性，即便会有人站出来说要保护环境尊重其他生命，但是人类前进和发展的方向还是很难改变。”

苏瑞安不再说话。他是乐观主义者，总觉得再困难的局面都应该并且将要被改善。而樊天佑则常常带着批判的眼神审视这个世界。

电台里新闻结束了，开始放起了音乐。

苏瑞安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徐林，徐林似是累极了，早已带上耳机和眼罩又沉入了梦乡。他这才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瓶香水来，开口问了从一上车就想问的话，“她怎么没来？”

樊天佑瞥了一眼他的背包，吐出一口烟圈，“你这见色忘义的东西，知道给媳妇儿带礼物，就好意思两手空空的来见兄弟。”

照苏瑞安这种作风，他原本是连香水都不爱带的。他这人比较实际，不喜欢一切花里胡俏的东西。但最近几个月因为学术会的关系一直疏于陪伴女友，所以才想借此机会买点东西补偿一下。

樊天佑又接着说道，“你媳妇最近好像在忙着搞什么演出，和话剧社的一批青年才俊打得火热，哪有空来接你。”说着朝苏瑞安抛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媚眼，“关键时刻还得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