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又会抗拒别人的偏袒呢(2 / 2)

“之前您来家里玩过,那时候我还小,可能您没印象。”庄穆自我介绍,“我爸爸是庄正,是您初中同学。”

“哦!”女人恍然大悟,上下看了庄穆一眼,“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庄穆微微笑了一下,简单说了两句话之后,他把丘桃桃扶到别墅里屋去。

“丘桃桃?”庄穆叫丘桃桃的名字。

“到!”丘桃桃很配合,还举手回答了。

他把她扶到床上,让她躺好,蹲下身子给她脱鞋,一边脱一边数落:“走之前我跟你说什么了,你能不能回答出来?”

丘桃桃这会儿不配合了,就跟压根听不见庄穆的话似的,还很自在地在那边哼歌。

庄穆说:“你还挺开心。”

“原来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啊。我感觉现在有点飘。”

庄穆好笑地捏捏丘桃桃的脸,丘桃桃这会儿还挺清醒地嫌弃庄穆:“你这手刚刚脱了我的鞋啊!”

“没事儿,过会你就忘了。”庄穆半真半假地忽悠丘桃桃,“酒精会损坏大脑细胞,导致记忆力、决断能力和身体反应性下降。”

又开始了。

丘桃桃看着庄穆:“还有呢?”

“酒精还会损伤肝细胞;胃肠黏膜也会被酒精损坏,造成消化性溃疡,严重的时候还会消化道出血—”

丘桃桃就这么笑着,听庄穆给自己科普。

庄穆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问丘桃桃:“你这是在看什么?”

丘桃桃笑眯了眼,目光暖融融的:“在看我心爱的—”

庄穆一口气提起来。

“—小哪吒!”丘桃桃大喘气之后,突然很兴奋地开始唱歌,“小呀嘛小哪吒呀,背着个书包上学呀……”

庄穆又好气又好笑,隐隐约约还有点失望。

他一把将正在扑腾的丘桃桃按进被子里:“什么哪吒,赶紧躺好。”

庄穆去房间自带的卫生间里,拆了一块新毛巾,烧开水把毛巾烫了两遍,然后又兑了冷水,毛巾温度刚好不冷不热的样子。他把毛巾叠成四方形,给丘桃桃擦脸。

丘桃桃一直哼哼唧唧的,不配合。

庄穆把她的手塞进被窝里,学着家里表姑哄自己小孩儿说的话,哄丘桃桃:“你不洗脸,脏脏的,就没有人喜欢你了。”

丘桃桃一下子就安静了,特别配合地让庄穆给她擦脸。

总算弄好一切,庄穆把毛巾晾在洗手台上,最后看了一眼丘桃桃。

蓬蓬软软的被子,像朵朵白云团在她身边,脸刚被擦过,粉嫩嫩的,黑头发散在脸颊两边,眼睛闭着,睫毛却微微颤抖。

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丘桃桃的额头:“别装睡了。你乖,早一点睡觉。”

丘桃桃果然睁开眼睛,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庄穆的手。

“怎么了?”

“我在拉你呢,你得赶紧蹲下来。”

于是,庄穆无奈地蹲下来,问:“到底怎么了?”

丘桃桃说:“我听见你对廖阿姨说的话了,你说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我有点难过,但是分不清是因为自尊心而难过,还是因为你的不喜欢而难过。后来发现我真的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而难过。知道这个事儿让我更难过了。我特别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但是又不敢,不敢问出声,更不敢听回答,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你面前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丘桃桃瘪瘪嘴:“先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好麻烦啊,再也不想这样了。”

庄穆抱着醉酒的丘桃桃,听了她的这些呓语,酸酸的感觉像电钻一样,涩涩地往心里扎。

丘桃桃酒后没有力气的手,软趴趴地贴住庄穆的胸口,按着他心脏的位置。

“这里,快点装下我,好不好?”

丘桃桃费劲地坐起来,想要亲庄穆,却摇摇晃晃地只碰上庄穆的嘴角,她不管这些,执着地继续说完自己的话:

“这里,快点说喜欢我,好不好?”

庄穆微微偏头,准确地印上丘桃桃不断嘟囔的嘴唇。

“喜欢。”庄穆的声音有些哑,“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星星好像还在窗外的夜空中眨眼,传说中盛大的狮子座流星雨并没有如约落下来。

窗帘轻轻地拍打在窗户沿上。

是风吹进来了。

远处传来风琴的声音,连绵不绝的悠扬,连绵不绝的悲伤。

10月的桂花香混着风琴声被风一起送进感官里,甜蜜浓厚,但是又不黏稠。

丘桃桃睁开眼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有些蒙,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和庄穆在一个小屋子里看星星,遇到一个漂亮的女作家,她十分羡慕,默默想着成为作家真的很好。她兴起喝了酒,然后迷迷糊糊看见庄穆了,她觉得很开心,于是对庄穆说自己喜欢他……

等等!

丘桃桃瞪大眼睛。

她屏住呼吸。

不想相信。

等等,她干了什么?

震惊!

她到底干了什么?!

是说了喜欢吗?

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说了喜欢?!

如果真的说了的话,那么—

庄穆呢?

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刚睡醒的迷糊在一瞬间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恐慌和震惊。

还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几乎可以忽略却怎么也忽略不掉的期待。

丘桃桃一猛子跳下床,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干吗,反正就是乱七八糟地在屋里转。

陈双念正巧在这时打来电话,丘桃桃接起来。

陈双念说:“你的猫在我们宿舍里拉了好多屎啊,我应该怎么办?”

丘桃桃脑子还嗡嗡响着,她愣愣地说:“不是有猫砂盆吗?”

“宿管阿姨要查寝的,我把一只猫偷偷运进来已经很危险了,还偷运一盆猫砂盆进来,我是生怕她不知道我这里有一个违禁物品吗?”陈双念崩溃大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们流星雨看完了吗?你们俩到底在一起没有啊?我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为什么要天天操心得跟个媒婆一样!”

丘桃桃提到这个也很崩溃,说:“我昨天晚上好像是跟他说了喜欢,但是我不知道他最后回答了什么。而且,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说喜欢。如果是我做了一场梦,现在去问他昨晚上我有没有告白,我也太此地无银了!”

陈双念却一瞬间来了精神:“怎么会突然说喜欢呢?怎么样,什么情况?你快给我仔细讲讲!”

“我也不知道,关键是我真的没喝多少酒,我就好奇地抿了一口,后面就一直喝橙汁,谁知道那酒后劲儿那么大啊。真是的,聚在一起看流星雨,买酒买的度数那么高,也是不知道为什么—”

“丘桃桃。”陈双念平静地叫她全名。

丘桃桃有些心虚地咳了咳。

“你现在转移注意力真的会被我打死。”陈双念说,“赶紧把主线和正事儿说完。”

“我就抿了一点,后来觉得手臂有些痒,再后来就有些晕,然后就睡过去了,然后今天早上醒来,突然就记得昨晚上好像是说了喜欢,但又不确定。”

陈双念听完,先是“啊啊啊啊啊”叫了很久,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哀伤地叹了一口气:“我算是知道了,我之所以不能成为女主角,就是因为我酒量太好,一点点的酒根本灌不醉我。我照你说的那么抿一口,估计跟我咽自己口水差不多。”

“可是,我真的觉得手很痒,现在觉得脸也挺痒的……我去,我现在觉得我全身上下都很痒!”

丘桃桃酒精过敏。

庄穆很确定地判断。

因此两人没再参与后续的活动,直接去了医院。

输了液,拿着药走出医院大门时,天色早就沉下来。

“突然挺想看你穿白大褂的。”丘桃桃说,“刚刚在医院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觉得好帅。”

“我在实验室里也穿白大褂的。”庄穆推了推眼镜,“学校里不是有个什么高岭之花的评选吗,虽然这种东西很无聊,但里面确实有我的照片,你可以去看看,就是穿着白大褂的。”

丘桃桃眨眨眼。

怎么觉得庄穆今天异常乖顺呢?

居然还让她去看他穿白大褂的照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现在心情不错?

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顺嘴问问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晚上,我是不是说了一些……”丘桃桃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简单地说,“话。”

庄穆转头看着她。

月光清冽幽微地照下来,丘桃桃的眼睫毛仿佛在发光。

“你说你喜欢我。

“你说你再也不要先喜欢人了。”

庄穆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理智,像是笼着一层丝质的绸子,淡泊克制的,清凉冷漠的,然后无比准确地扎向了丘桃桃。

她亲耳听见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狂跳的心脏的声音,如同什么战事开始前的锣鼓,“咚咚咚咚”撞着她可怜的自尊心。

不要管那么多,做了再说。

但是不先开口说喜欢,除了不敢,还有就是不愿意啊!

自尊心真的很顽固啊!

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就说了呢?

酒真的不是好东西。

“其实—”丘桃桃正要开口往回找补。

“但是我想说,是我先喜欢你的啊。”庄穆紧接着开口说道。

此时,现在,一天之始!

啊,请让我立刻死去。

茨维塔耶娃的诗词,完美表达了丘桃桃此时此刻的所有想法。

就让我现在死去吧。

人生怎么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然后你就和庄穆在一起了?”陈双念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比丘桃桃本人还要激动。

“应该是吧。”丘桃桃面带开心的笑容,但也有些不确定。

她后来跟着庄穆回了学校,庄穆接走偷偷放在宿舍里的赫塔。丘桃桃送庄穆下楼,庄穆手拎着航空箱,里面赫塔很兴奋地来回走,航空箱就前后摇摆,衬得庄穆沉静得宛如一尊佛像。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庄穆挥手说拜拜,庄穆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伸手牵过丘桃桃的手:“赫塔想你了。”

丘桃桃觉得被庄穆握着的手很烫,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去陪陪赫塔吧。”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庄穆家。

丘桃桃跟陈双念电话还没打完,庄穆就端过来了一碗鸡蛋羹。

她指了指自己耳边的手机,示意自己现在不方便,但是庄穆没理会,自顾自拿勺子舀起一勺鸡蛋羹,等凉了就凑到她嘴边。

丘桃桃张嘴吃了一口,眼睛一亮。

“唔—”丘桃桃惊喜地看着庄穆,“好好吃!”

“我先不跟你说了啊!”丘桃桃受了美食的诱惑,顿时把陈双念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要好好享受鸡蛋羹。

“这么烫,不要急着吃。”庄穆看丘桃桃没等晾凉就直接往嘴里塞,不赞同地皱起眉。

“为什么?”丘桃桃不是很明白,“天气越来越冷了,有一口暖和的食物吃着多爽啊。”

“食道表面覆盖着一层娇嫩的黏膜,能耐受的高温约在50℃到60℃,一旦超过65℃就足以被烫伤,偶尔一次烫伤还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每天吃的食物都很烫,食道就一直都处于高温刺激下恢复不过来,就很可能会促进癌症的产生。”

“什么癌症?”丘桃桃试探性地问,“食道癌?”

庄穆认真地点头,一脸“孺子可教”。

“你开玩笑的吧?”丘桃桃不信。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庄穆平静地说,“我没必要拿希波克拉底来开玩笑。”

当天晚上,丘桃桃依旧睡在客房。

夜色朦胧昏暗,一切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丘桃桃迷迷糊糊地想,这到底是在一起了还是没在一起呢?

搞不明白。

她烦恼地叹一口气,然后哀愁地转身,背对着门,兀自想着以后应该怎么做。

门轻轻地被推开一条缝,一小道银灰色的光顺着门缝照进卧室里。

丘桃桃自己思考得太认真,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睡了吗?”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声音,丘桃桃直接一猛子蹦起来。

“我的声音这么难听吗?”庄穆很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嗓子。

“只是被吓了一跳。”丘桃桃转头看他。

庄穆推了推眼镜:“你这是,睡不着?”

“你说,”丘桃桃手揪紧了被子,“我们这是在一起了吗?”

庄穆挑眉。

“不然呢?”庄穆反问丘桃桃。

丘桃桃“哦”了一声。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庄穆不太自在地说:“我回去了。”

丘桃桃点头说:“好。”

“嗯,晚安。”走出去都关上门了,庄穆又倒回来打开门,说道。

“晚安。”丘桃桃也很配合地说。

这到底是什么重量级的尴尬啊!

丘桃桃把头死死埋进被子里。

为什么会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啊!

与此同时,房间那头的庄穆也在用脑袋捶墙,“哐哐哐”砸得特别响。

郑良帛大半夜接到庄穆的电话以为是实验出问题了,特别紧张地接起来:“怎么了?”

“我跟丘桃桃在一起了。”庄穆说。

“……”

郑良帛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人是庄穆:“你现在也搞‘秀恩爱’那一套?”

“不是。”庄穆的声音听起来很苦恼,“到底要怎么谈恋爱啊?你有什么可以作为参考的数据吗?”

郑良帛思考了一会儿,慎重地开口:“从小到大跟我亲近的只有石建国和你。”

“石建国是谁?”

“小时候家里养的狗。”郑良帛说。

庄穆沉默了半秒:“睡吧你。”

“我记得石建国以前发情的时候,我们是把它拿去阉了……”郑良帛还想提供一下自己的数据经验。

“闭嘴。睡觉。”

“好的。”

丸子姐姐要约丘桃桃出去吃饭,这是丘桃桃怎么也想不到的。

“你不想去吗?”陈双念手撑着床,趴在床上上下滑手机刷微博。

“不是不想去。”丘桃桃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有一点别扭。”

“啊?”陈双念没太懂丘桃桃的意思,“之前你不是挺开心跟她一个学校吗?”

“现在也很开心。”丘桃桃整理一下自己的语言,“这就好比你吃饭,吃得很香,但是突然被里面藏着的小石子硌了一下牙,后面你当然还是会接着吃下去,但是你吃得没以前那么香了。”

“就因为她好像也喜欢庄穆?”陈双念丢下手机,趴在床头,问丘桃桃。

“我也不知道……”丘桃桃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感觉很讨人厌,我也没理明白我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总之,先去吧。”

两人约在一家串串店里。

丘桃桃喜欢吃辣,现在是冬天,吃一锅热乎乎的串串,超级爽。

“就知道你会喜欢。”丸子姐姐笑得很温柔,“你从小就喜欢吃辣的,每次一有零花钱,立马跑去买辣条。我记得那时候别的女生都喜欢那个什么戒指糖,就你一个人,每次特别坚定地去买牛板筋,然后还不给人分,自己吃独食。”

“哪有。”丘桃桃一边坐下,脱下外套,一边给自己辩解,“牛板筋也不好分啊,一撕就一手的油。”

两人肩并肩走着去冰柜里拿串串。

“但是如果有人也喜欢牛板筋呢?”丸子姐姐问丘桃桃。

丘桃桃拿香菜的手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往盘子里拿菜:“那就去找自己的牛板筋啊。”

“可是好的牛板筋就那一袋。”丸子姐姐步步紧逼。

“那就各凭本事,谁先拿到手就是谁的。”丘桃桃也一点没退让。

丸子姐姐笑了笑。她拿了一大把的泡椒牛肉:“你已经拿到手了吧。”

丘桃桃手紧紧捏着盘子边,看向丸子姐姐:“所以今天叫我出来吃饭,就是确定这个的吗?”

“哪有。”丸子姐姐浅浅地笑了一下,有些怅然若失,“只是觉得,挺没道理的……你好像是生病?请了很久的假,我来宿舍看你,但是你不在,听你同学说你去江南了。”

两人端着两盘满满当当的串串,走过拥挤的人群,坐到桌子前,锅底早就煮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儿。

把牛肉什么的下下去,再在另一边下蔬菜,丘桃桃熟练地把所有签子拢在一起,用一个杯子倒扣在签子上固定住。

“江南校区能有什么呢,你又在江南校区认识谁呢?”丸子姐姐手撑着下巴,平淡地说,“学校论坛里、朋友圈里都在说你是庄穆的未婚妻,定了娃娃亲,我还在想是空穴来风,小时候我们一起玩,如果有娃娃亲,我能不知道吗?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我就在想,那一回在食堂,我们打算吃旋转小火锅,我扭扭捏捏地说可以让庄穆坐在我们身边,但是又不好意思去叫她,于是怂恿你去。你当时一脸了然的神情,我当时只觉得害臊,觉得你起哄,现在想想,你当时是在看我笑话吧?”

丘桃桃手一顿,认认真真地说:“我没有。”

怎么可能去看笑话呢?

有什么笑话可看呢?

她当时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喜欢上庄穆了,只以为自己对他的注意是因为从小就听着这个人的事儿长大,心里起了较劲的意思。

那时候敏锐地发现丸子姐姐可能是喜欢庄穆,她也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但也搞不懂这别扭是因为什么,想不了那么多,于是下意识跟着从小积攒的交际惯性,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丸子姐姐,拉长了声音回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哦—”,只是交际惯性罢了,根本没别的含义。

“我不是看你的笑话。”丘桃桃重复了一遍。

丸子姐姐耸耸肩,不置可否。

丘桃桃皱了皱眉,想张嘴解释,但是又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这种身份,说什么都像狡辩,索性沉默。

“你现在已经和庄穆在一起了。”丸子姐姐确定地,又像是喃喃自语,轻声说道。

丸子姐姐要了两瓶啤酒过来,给丘桃桃倒了一杯。

丘桃桃想到自己酒精过敏,摆手示意自己不喝,于是丸子姐姐自己干了那杯酒。

“你说为什么呢,我明明也很努力,追着他的脚步,考到了岳鹿大学。”丸子姐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光,“但是三年了也没什么发生,你才刚到没有一学期,你俩就在一起了。”

丘桃桃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难咽下去的串串了。

“可是就因此对你生气吗?更没道理。你又做错了什么呢?”丸子姐姐瘪瘪嘴,“我真是烦死现在的自己了!”

丘桃桃一直揪着的心,因为这句话松了一点。

她给丸子姐姐挑了一串牛肉很大颗的泡椒牛肉过去。

丸子姐姐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然后张嘴吃掉了那串泡椒牛肉。

“为什么不直说呢?”丘桃桃找到自己声音,“三年多了,为了他来了这个学校,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为什么不说呢?不说的话,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丸子姐姐笑着摇头。

她盯着热气腾腾的锅,想了想,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回答:“因为怕失去。”

她说:“不说的话,可能不会知道,但是我也可以继续故意路过江南去找同学,继续假装偶遇碰见他,聊两句小时候的事儿,窃窃地开心和得意—我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我和庄穆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如果说了,那么这些都没有了。”

吵闹的串串店。

烟雾缭绕在两人头顶上空。

寒冬将近,冷空气逐渐占领街道。

串串店外的人脖子上围着围巾,匆匆赶路,窗户上因为室外温差,细细密密笼了一层水雾。

丘桃桃叹了一口气。

挺累的。

真麻烦啊。

“那么又为什么要把这些话跟我说呢?”丘桃桃静静地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喝了一瓶半啤酒,脸颊已经红红的丸子姐姐,“是想让我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愧疚?”丸子姐姐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怎么样呢?不知道。反正就想找个人说说,不然自己这些年沉默的喜欢和仰慕,好像都跟着水雾蒸发了似的,好像就没存在过。”

丘桃桃没说话。

“你能懂我的心情吗?知道你没错,但是看着你,就是觉得如鲠在喉。”

还有最后半瓶酒,索性也不拿杯子喝了,丸子姐姐直接抄起酒瓶,对着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就这样吧,解决不了的情绪就交给时间吧,可能以后会好的吧。”

不会的。

丘桃桃心底明确地响起这三个字。

不会的。

丸子姐姐这时候心底应该也会同时响起这三个字吧?

时间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时间只会让问题搁置。

只是有的问题搁置着搁置着就不是问题了;有的问题搁置着,蒙尘了,时间长河流走很远了,但回头一看,那个问题依然在那儿。所谓的时间解决问题,其实就是学会了装而已,装作那个问题不在了。

丘桃桃一路扶着丸子姐姐往学校里走,她摇摇晃晃的,不配合,扒着一个电线杆子不撒手,说要跟电线杆子比谁高。

丘桃桃头都大了,哄着说:“你高,你最高。”

丸子姐姐突然伤心了:“那为什么庄穆不喜欢我,要喜欢你呢?”

“因为我漂亮。”丘桃桃随口敷衍,同时翻口袋,打算让陈双念过来接一趟,她一个人有点搞不定。

“你意思是说我不漂亮?”丸子姐姐眉毛一扬,眼睛一瞪,“你还是人吗?我都这样儿了,你还说这种话!”

丘桃桃扑哧一乐。

“我不是人。”陈双念没接电话,丘桃桃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岳鹿大学。”丘桃桃把丸子姐姐塞进出租车,“谢谢。”

“喝醉了?”司机大哥皱着眉,不太高兴。

“嗯。”丘桃桃赔着笑,“我会看好的,不吐在您车上。”

“干啥啊,大白天的还喝酒,喝成这样。”司机大哥转过头,“你们考研压力大啊?”

“不是—”丘桃桃正要解释。

“她!”丸子姐姐突然醒了似的,一下子坐起来,指着丘桃桃,对着司机大哥说,“她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说烦不烦人!”

“再烦人不也把你搬来了嘛。”司机大哥说,“要真的烦人,就该直接把你丢饭店里。”

丸子姐姐不吭声了,她卸了力气,瘫倒在车窗边,呼出的气像明灭的信号灯,一帧一帧地落在车窗上。

“所以才更烦人啊。”丸子姐姐喃喃自语。

丘桃桃以为她要说什么,凑近,问:“啊?”

丸子姐姐转头看她,一双眼睛装满了各种情绪,最后眼睛一眨,落了一滴泪下来。

“桃桃,我好希望回到小时候。”

不懂什么叫喜欢,不懂什么叫占有,不懂什么叫嫉妒。

快乐地玩在一起,直接的喜悦和简单的愤怒。

桂花香一阵子,香完了,就过去了一年,就长大了一岁。

她是人群里的姐姐,丘桃桃是人群里的妹妹。她站在阳台上,看着底下丘桃桃耀武扬威地说自己是妈妈,所有人都得听她的。不远处,那个叫庄穆的男孩儿,穿着蓝白校服,冷冷清清地转过拐角走过来。

这估计是庄穆从小到大遇到的最难的难题。

怎么跟喜欢的女生相处,谈了恋爱之后又要怎么相处呢?

庄穆托着下巴,眉头紧紧皱着,太难了。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导师咳了咳,庄穆转过身,问了声好。

“我跟你说,”胡教授神神秘秘的样子,“你别看我平时很严肃的样子,其实我追人很有一套。”

庄穆愣了一下:“老师,不用追,已经在一起了。”

“这么快?”胡教授很吃惊,“我听说你不是不久前才确定自己喜欢上一个女生了吗?”

“对啊,然后现在就在一起了啊。”庄穆推了推眼镜,说。

“凭什么我当年用了—咳,当然,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胡教授又咳了咳,“我当年其实用的时间也不是很多,轻轻松松就追上了你师母。”

“可是,我怎么听说您三十六岁的时候才把师母娶回家。”庄穆疑惑地看着胡教授。

“美好的爱情总是需要时间酝酿的嘛……”

“可是刚刚你才说没花多少时间—”

“够了!”胡教授一挥手,“已经发生的事情不重要!我的意思是,看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有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庄穆思索着现在的状况,“主要就是尴尬。刚确定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做。”

胡教授一脸“你问对人了”的表情,拍拍庄穆的肩:“亲啊!狂吻!用男性荷尔蒙征服啊!”

庄穆:“那倒也不用……”

胡教授说归根结底还是两个人的相处时间太短。虽然在同一个城市,听起来也像是在同一所大学,但是一个在江南的医学院,一个在江北,客观距离上隔了一整个市区,平时庄穆又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那么满,所以也没什么机会煲电话粥沟通交流……总之,跟异地恋也差不多了。

庄穆听完胡教授的话,觉得太有道理了,虚心请教那么自己该怎么做。

“加强沟通和联系,随时随地保持交流的频次和质量。”胡教授手摸着下巴,沉着脸,正经严肃地说。

说做就做,从不拖沓。

庄穆当即就给丘桃桃打了个电话。

被挂了。

“……”

庄穆平静地看着胡教授:“她不接。我现在应该继续打吗?”

“嗯,其实有时候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情侣相处方式。”

庄穆深呼吸一口气,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不太好。

胡教授看庄穆的脸色,莫名其妙有点心虚,他正讪讪笑着准备走人,突然想起来早上开教研会之前那些老师说的话。

“想起来了!最近文院在集中注意力写什么东西吧,听说那个项目国家给了200万的研究经费。丘桃桃肯定会被叫去加入那个课题,忙点儿是正常的—比起这个,马上就要去医院实习了,这周六一起来我家里聚一聚。”

“好。”庄穆点头应下。

“来了之后不要太吵,我现在一听人吵吵就头疼。”胡教授皱起眉,伤脑筋得很,“偏偏我的这群学生,除了你都吵。”

那你跟我说什么……

庄穆推了推眼镜:“嫌吵就算了吧,反正每个医学生最后迟早都要去医院实习,不是什么大事儿。刚好,我这周六也可以带着丘桃桃出去玩一下。”

“不行!”胡教授瞪庄穆一眼,“你师母喜欢热闹,你敢不来试试!把丘桃桃也带上,一起来,听到没有?”

两个小时之后,郑良帛发微信问庄穆周六去不去胡教授家里吃饭。

庄穆说要去啊。

郑良帛松了一口气:“那会儿你说了个不去,把胡教授吓坏了,以为你真的不去,非得让我跟你确认一下。胡教授为了师母也是费了劲儿,明明自己不喜欢热闹,为了师母,硬把大家往家里带。啧啧啧!”

庄穆有些愣怔,若有所思地挂了电话。

晚上的时候,丘桃桃回了个电话过来。

“在干什么?”庄穆问。

“和陈双念吃鸡!”丘桃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突然好想吃炸鸡,所以就点了一整只,哇!你都不知道,绝了,好好吃。”

“跟你说过什么?要细嚼慢咽。”庄穆皱着眉。

“吃炸鸡还细嚼慢咽,多没意思啊!炸鸡就是要一口吃完,尤其是吃鸡腿的时候,整个塞进去,然后拔出来只有一根骨头。”丘桃桃说。

“从前有个人,大口吃鸡肉,被一块巨大的鸡皮卡住了,然后就因为气管异物窒息,死了。”

丘桃桃:“……”

她突然觉得手里的炸鸡有点难以下咽。

“我……”丘桃桃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穆在电话那头,满意地点点头。

“吃完出去散散步,不要坐在那里,不利于胃部的舒展消化。”庄穆继续苦口婆心。

“哦……”

庄穆挂掉电话后,走到自己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电脑。

打开电脑之后,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放着几个Excel表格。

“庄穆的每日安排”—里面以一周为单位,详细写了早午晚三餐的食谱,定时的锻炼,课程表以及自习、实验的时间安排。

庄穆拿着鼠标扫了一圈,在周六的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腾出了一个空当。

键盘声音响起。

电脑上显示出一行字:增加相处时间,和丘桃桃约会。

标黄。

代表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关掉这个Excel表格,又打开“庄穆的2017年度计划表”。

增加一行备注:

已谈恋爱。对象:丘桃桃。

然后,他又打开“庄穆的五年计划表(详)”,在“仁和医院”的后面,增加一个顿号,写道:结婚。结婚对象:丘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