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扰徐升是不对的。
汤执看着浴室手机短信界面,用很轻的音量说“徐升,我好怕啊”。
他听见自己带着惊惶的声音,闭了闭眼睛,又说:“我好怕啊。”
手机屏幕暗了,忽然之间又亮起来,响起了音乐。
五点钟到了,他设定的闹钟响了。
汤执顿了一会儿,把闹钟按掉了,手指还没从屏幕上移开,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愣了愣,点开来看,是徐升发来的,问他“是不是醒了”。
汤执呆呆地看了很久,回徐升:“是的。”
只隔了几秒,徐升给他打了电话。
汤执接了起来,徐升没有马上开口,汤执听见了很轻的,来自徐升的呼吸声。
少顷,徐升开口问他:“你还好吗?”
汤执说“还好”。
“汤执,”徐升说,“别怕,不用担心。”
徐升声音很低,背景很安静,没有什么杂音。
汤执很轻地“嗯”了一声,两人静了一段时间,汤执开口叫他“徐总”。
“你现在还在出差吗?”汤执的左手抓着洗手台冰冷的边缘,问。
过了少时,徐升说“是”。
“什么时候回来呢,”汤执闭着眼睛,慢慢地说,“我东西还没有去拿。”
徐升停了一秒,说:“明天。”
“明天回来,”徐升说,“你明天来吧。”
“好的,”汤执闭着眼睛,抿嘴唇,对徐升说,“那我明天来。”
事都说完了,但他们都没挂电话。等了一阵,徐升突然说:“你昨晚睡了吗。”
“睡了,”汤执骗他,“睡得很好。”
徐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汤执说:“明天见。”
“明天见。”徐升说。
汤执强迫自己挂了电话。
从出门到抵达法院,汤执眼前的每一帧影像都很真实,铭刻在大脑中,不过难以迅速理解画面所代表的含义。
他的心跳一直很快,一声不吭地坐上旁听席,看与本场案件有关的人逐一出场。
法庭的桌椅墙壁都有些旧了。
木桌上的清漆发着油润的光,用手碰时有些粘稠。
门又开了,汤执紧张地抬起头。远远看到席曼香。她穿着一套囚衣,精神还不错,面容严肃,似乎也很不轻松。
她同样看了汤执一眼,僵硬地笑了笑,接着被带到了位置上坐下,低下了头。
汤执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噩梦,又很快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
时间的流速缓慢得使汤执感到煎熬。
他看着钟律师慷慨陈词,徐升第一次见他时说的句子突然展现在汤执面前。
“你不想和令堂在监狱外见面吗?”
“想。”汤执缓慢地在心里说。
下午两点零三分,汤执获得了好的答案。当庭释放和赔偿。
汤执站起来,席曼香很短暂地抬了抬头,又像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抬手捂住了脸,把头贴在桌面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汤执觉得她或许在哭,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眼前同样有一些模糊,又很快被他压了回去。
忍耐和痛苦都会过去的。
以后会好的,汤执想。
他看着席曼香被带下来,也很慢地走向她。
他和席曼香隔着玻璃通话十多年,后来见面她躺在病床上,现在一起站着,才发现自己比妈妈高了很多。
汤执再一次看清楚了席曼香脸上的纹路,她十多年前纹的眉发青了,黑色的短发好像刚昨晚洗过,睡了一觉有些没规律地往边上翘。
“妈妈。”汤执叫她。
他微微俯身,把脸埋在席曼香的肩膀上,怕压到她的伤口,手很轻地搭在她背上。
席曼香也抱住他,双手环着汤执,身上有洗衣皂的香精味,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隔了许久,她才用沙哑的气音叫汤执“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