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就是我爸爸,”徐升说。
“不是。”徐茵否认了。
“他是,”徐升坚持,那时候他还会对徐茵说一些幼稚的话,他觉得母亲是安全的,所以才会和她争论,有点冲动问她,“我看到经常来找爸爸的宋逡被判了无期徒刑,是不是他害了爸爸。”
过了或许许久,也或许是徐升自己将这段令他不适地回忆无限拉长了,她告诉徐升:“徐升,你不要这么说,谭康洋不是你爸爸。”
“宋逡才是。”她说。
徐升的记性很好,但是之后徐茵说的话,他不能很记清楚每一句了,只能记得她的表情和大概内容。
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好像本能开始转移注意。
徐茵说那时徐鹤甫时境艰难,亟需首都助力,她听徐鹤甫的话,怀上了宋逡的孩子。
没想到宋逡想要孩子,却不想娶她,逼她和他最器重的下属谭康洋结婚了。
她解释得很长,说了许多当时徐家面临的困境。
她说“那时宋逡一开始答应要娶我”的时候,徐升其实没有在认真听了。
徐升开始想自己被徐鹤甫让人拆掉的、徐升从首都带回来的航空模型。
他对自己在想的东西记得很清楚。
后来徐茵又说宋逡锋芒太盛,一朝失守。
谭康洋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为了不牵连他们,保下徐茵肚子里他自己的孩子,和徐升进行了亲子鉴定,出了鉴定书,和她离婚。
徐升在大脑中描画他的国际空间站和太空基地,以及用塑料线连在外面的宇航员。
宇航员进行舱外活动时必须要两个人,可以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所以另外一个宇航员正在舱门口,露出上半身,还没完全出来。
徐升冷静地把检验报告重新叠起来,放回了信封里。
他有些想笑地想,如果汤执带紫外光手电筒进来,照盒子和纸,能发现很多枚徐升的指纹。
事实上,这份检验报告毫无意义而可笑,不会对徐升造成任何影响,甚至也不会令徐升感到难堪,因为发生过的一切不过是徐升早已接受的事实。
徐可渝是谭康洋和徐升做亲子鉴定的原因之一,是被保护的人。
而她把鉴定留了下来,留给汤执,当做用来威胁徐升的武器,希望汤执能以此拿到她认为不够不爱她的母亲的一半财产。
徐升哑然失笑,当自己没做过把东西拿走的决定,将信封放回去了,放到原来的位置,把徐可渝所谓的爱情证据放回了原处。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徐升把碘酒瓶的小袋子拿出来,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接着,他为徐可渝锁上了盒子,调乱密码锁,用盒子压住了纸条。
关上抽屉时,徐升突然听见卧室外有声音,便下意识地关了灯,就着没拉完整的窗帘外的月光,走到钢琴旁的木质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缝隙,往门的方向看。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可能是对徐可渝的房间不够熟悉,汤执过了一会儿才打开灯。
汤执穿着绸质的睡衣套装,看起来洗过澡了,四下张望一番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鬼鬼祟祟得有点好笑。
汤执走了一遍徐升走过的路,俯身拿出了盒子,坐在地毯上,又发现盒子有密码锁,探头过去,把纸条拿了出来,样子很傻气。
打开了密码锁,把锁放在地上,拆开了生日礼物。
汤执看爱情证物,看得比徐升还草率,徐升可以看见他的脸。
读完纽扣封装袋上的说明,汤执露出了被惊吓到的表情,抿起了嘴唇,有点受不了似的迅速把袋子放了回去,没再看剩下的东西,拆开了信。
他抓着信纸,犹豫地看了一分多钟,然后拆开了徐升的亲子鉴定书。
过了几秒钟,徐升听见他很轻地念出了徐升以前的名字。
“谁啊。”汤执有点莫名其妙地说。
然后他翻到鉴定书第二页,愣了愣。
徐升想他应该是看到了那一页上贴着的徐升小时候的照片。
徐升很清楚地看到汤执笑了。
“小时候怎么这么傻啊。”汤执发表了很危险的发言。
但很快,汤执又没再笑了。他翻到前面看了第一页,然后坐在地上,抓着报告发了一小会儿呆。
过了片刻,汤执好像做了什么决定,把东西放在一旁,站起来出去了,没有关灯,好像是出去拿什么东西。
徐升没动,只等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汤执就回来了。
汤执右手抓着不知什么东西,左手拎起盒子,把盒里的东西倒空了,又把鉴定报告塞了进去,拿着盒子站起来。
四顾后,他走到离徐升站的屏风很近的位置。
徐升起先不知道汤执为什么过来,汤执把捏着的软烟盒丢在地上,露出手心的塑料打火机,才想到到,整个房间只有屏风旁有一小块露着大理石地板的区域,而汤执可能是要找个没有易燃物品的地方。
汤执半蹲着,那起盒子里的报告原件,拇指摩擦了几下,打出了火苗,火苗很小,碰到了纸的尖角后,没多久就着了。
徐升其实离汤执很近,甚至可以看清汤执有点平的唇角。
看清眼睛、睫毛,看清他很白很瘦的手。
看汤执自作主张地把着了火的纸丢进了徐可渝的铁盒子里。
火烧起来了,发出很小的噼啪声,烧得往里卷,照红了汤执的手。
汤执捡起地上的烟盒,倒了一根烟出来,咬着点燃了,像个混混一样蹲着抽烟。
抽了几口,汤执突然放下烟,咳了几下,骂了一句脏话,又继续抽了。
徐升闻到灰烬和烟灰的味道。
很快,纸烧没了,但是汤执的烟还没抽完,他蹲着抽完了烟,把烟蒂按熄在铁盒里,发几秒钟呆,拿起了铁盒,去了浴室。
徐升听到水流的声音,后来水流声停了。
片刻后,汤执拿着盒子走出来,哼着怪腔怪调的歌,经过屏风,走到了床头柜旁,把爱情证物和信全放回原处,重新把盒子放回去。
汤执俯身时也在哼歌,徐升看见他背上凸起的脊骨,突然想起有一天夜里,可能是婚礼的前夜,在楼下,徐可渝把汤执压在沙发里。
徐升让徐可渝上楼,她听话地走了。
汤执仰着脸,用手遮着眼睛,呆呆坐了很久。
那时徐升是觉得汤执很麻烦,好像就他一个人事多。
碰他几下能怎么样。
徐升想起自己问徐可渝“你喜欢他什么”,徐可渝说“他很善良”,“也很厉害”。
然后汤执走了出去,徐可渝房间的灯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