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P.50 村庄最漫长一夜【I】(2 / 2)

他们是索伦帝国的骑士。

他们发誓忠诚并以生命捍卫这个已然泯灭的帝国!

背弃最后的命令,就等同于背叛了帝国!

“我在知道‘王子’是假冒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在刑场前毫不犹豫的冲上来,哪怕明知必死!可是朗德思没有这么做,他保护着帝国让我们保护的人,完成了——至少大半完成了我们的使命,并在最后,还为现在的我们,留下了救赎的钥匙……”

朗德思做到了。

他做不到。

“所以,我没有资格,戴上这个头盔……可是现在时间紧迫。”

百夫长向亡灵法师报告它们在进行日常的魔物狩猎,但不会受到怀疑的时间最多也就到项圈被破坏为止。

对手不是可以放水拖延时间的弱小魔物,两位骑士印记的拥有者所说的,【即使中途被发现亡灵法师能够命令调用的骑士的数量最少】的宝贵时间并不多,也不能保证亡灵法师不会觉察到它们中某一个人戴上头盔时可能感觉到什么。

“如果你们都认为我可以戴上它……”

“它”的后面,听起来,就像是莉莉安她们所期望的话语,然而这个节骨眼上,吉尔斯沉默了。

稍远处,能清晰地听到骑士们对话的学徒在窃窃私语。

“麦,你觉得谁会戴上头盔呢?”

“不知道呢,说到底,听了这么久,我还没听出来他们究竟是用什么作为依据来选择继承者的……”

对于骑士们——尤其是不再被生者的法理束缚的亡灵的骑士们,骑士的信条是绝对的第一法则。

即使同为骑士,正常人也很难理解它们的思想,跟何况麦不是,小麦色肌肤的少女摇着头,把玩着从仓库里魔物尸体上弄下来的魔骨。

数量不多,而且这些魔物体内元素聚集而成的东西也不稳定甚至可以说危险。

但它们就是她们几位学徒在项圈解除后使用魔法的些微希望了。

“说真的,对我们来说谁都可以吧。”

“要我说,那个吉尔斯不错,果然这种时候人都会倾向于关系亲近的人……不过,那个头盔戴上了还能摘下来吗?”

“可以哦,不如说,这才是无头骑士团最棘手的地方。”

弗莱丽的问题也是几个对亡灵生物了解不深的学徒们想要知道的。

——这个时候做一些说明,在最糟的,与无头骑士们敌对的情况下说不定就有什么用处。

抱着这样的想法,莉莉安做出了回答。

“无头骑士团中的所有无头骑士在作为一个【魔物】的生理上其实是完全平等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头盔的有无,只要头盔没有被破坏,就算消灭了统帅个体,其他个体也可以戴上头盔,成为新的统帅个体,最糟的情况,必须要将全部的无头骑士都消灭才行。”

显然,这是现在的她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

只有莉莉安自己和克莉丝,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场合倒还有可能……

“我们连对付一个都成问题啊……我的话,倒是希望那个拿着太刀的骑士戴上呢,今天下午,就是它帮助我们感知了男人们的位置,最后还因为自己没帮上什么忙而道歉来的,感觉是个很谦逊的人。”

感慨着自己的无力,莫忒把话题又拉回了这个没营养的“谁戴上头盔”上。

就像麦所说,不论是谁戴上都无所谓。

反正他们需要的,仅仅是百夫长的准确位置而已。只要戴上头盔,无论是哪个无头骑士都可以告诉他们。

“果然会选的都是关系亲近一点的,不过,太刀啊……第一次见到骑士用。”

弗莱丽好奇的看着把未出鞘的太刀立在地上,一手握刀鞘,一手握刀柄,穿着轻甲的骑士。

这种又长又薄还需要精心保养的单刃刀在少女的印象中一直是东国武者的专利,冒险者手中也偶有见到,但骑士……

她印象中骑士最轻巧的武器,就只有刺剑了。

“达人手中,太刀是很可怕的武器,非常适合高速剑……”

弗莱丽的话让莉莉安也注意到了这个拿着别样武器的骑士。

——?

另三名骑士多少都是中型的重式盔甲所以不大看得出来,但它很明显。

轻甲下的身体紧绷如张满的强弓,似乎随时都可以射出致命的利箭。仔细看,还可以发现手甲与其他骑士有所区别,是为了使用需要手腕纤细动作的刀技吧,非制式改造痕迹非常明显以至于即使布满锈迹也能轻易分辨。

只比莉莉安稍矮一点的太刀被收在褪色的红色剑鞘中,剑鞘上隐约可见纂刻的文字,可惜,那并不在莉莉安的字库之中。

它站在那里,犹如利刃将发。

没有丝毫杀意,只有凌厉的意志割裂空气。

——有点……奇怪?

首先怀疑自己是否产生错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想法,莉莉安不由得露出苦笑。

静静站在那里的骑士,有些许奇怪,【幽魂主脑】的直觉,【魔王】的直觉都在提醒她。

不是由于那少见的武器与职阶的搭配。

轻甲、骑士、太刀。确实是少见的组合,不过大陆上神奇的流派并不少,什么双枪双剑,双重盾牧师,特巨剑神教之类,魔法师中有五火球神教这种除了各种火球术以外什么伤害魔法都不会的奇葩,牧师中还有高喊着“用圣光脏死你”然后顶着强硬的防护盾刷治疗术比盾战还像盾战的神奇个体。

据说【美德教会】现任教宗以前还是狂战士,太刀骑士……真没什么稀奇的。

奇怪的感觉来源于其他方面。

某种更加说不清道不明,没法用常理去解释的……某种东西。

猩红的瞳孔染上纯蓝,莉莉安希望这只是自己看错了。现在,任何一点出乎意料的变化都会带来风险。

——!!

“克劳斯,你怎么想?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如果你也认同的话……”

沉默中,吉尔斯转身面向扶着太刀,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骑士。

生前的它就像东国那些精于冥思,全心投注与武技上的武者一般沉默,各种会议中常常一言不发,大家都司空见惯了。

现在吉尔斯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握住太刀的骑士没有回答,它向着另一个方向侧了侧身,立在地上的太刀收回了腰间,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松懈。

“不行!小心!”

比理解同僚这个动作含义更快的,是莉莉安的呼喊。

纯蓝的双瞳中,揭开了那种微妙的不协调感来源何处。

【无头骑士团】全部的无头骑士都是一个整体,彼此之间完全平等而相似,就像站在那里的三个骑士一样,不论用多么怀疑和刁钻的目光去看,它们三人都浑然一体,有着奇妙的和谐感。

——只有三个人,有这种感觉。

——剩下的一人,很容易忽略掉,但仔细感觉就可以感知到它的……

格格不入。

披着羊皮的狼,混入人群中的非人,要形容的话就是这么一回事,总之,那是【拥有无头骑士的身姿,却和其他无头骑士截然不同的存在】。

而那究竟是什么……

吉尔斯本能的意识到了。

它猛的抽出驻在地上的剑,几乎同一时刻,那把太刀,已经收回到骑士腰间,克劳斯曾经摆出过无数次,也无数次破敌制胜的姿势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杀意,如潮汐狂啸

……糟糕。

吉尔斯犯下了一个错误,它不该拔剑,比拼出剑的速度,【黑鳄】中没人能超越克劳斯的拔刀一闪,那是名副其实的将钢铁斩断之刃,一瞬间数十次的斩击叠加于同一位置的精妙绝技,这无数次斩杀敌人为【黑鳄】扭转败局的一剑,此刻正要挥向为【黑鳄】带来希望的人!

不,是已经挥出。

身影消失了,如同【瞬动】一般。

但不可能是瞬动,踩着骑士战靴使用这种需要精细的足部动作才能达成的绝技极其困难,至少在【黑鳄】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克劳斯只是单纯的,在直线的冲锋中,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视觉而已。

急速的冲锋,急速的挥击,将两种急速叠加在一瞬间对同一处数十次的斩切中,这就是克劳斯的拔刀技。

【一闪】!

“它被洗脑了!”

发出绝叫的,拥有凛冬印记之人,提醒也好,阻拦也好,都已经来不及了——?!

铮!!!!!

金属与金属的刺耳交错。

在瞳孔缩小的莉莉安眼前出现了【暗】。

时间仿若静止,但世界没有陷入灰暗的黑白,环绕的黑色气流丝丝散去,抽丝剥茧的露出月光下雪亮的轻薄金属,这遍布划痕的金属从漆黑的钢铁中刺出,直取她头颅誓要将她一刀两断!

“!!!!!”

利刃切开的夜风开始流转。

惊呼。

紧接着消失。

极度的杀意让莉莉安主动触发了预设的【法术序列】,完备的魔法防护体系在她【闪现】到十字路口的另一侧后把小公主笼罩。

“咕……克劳斯!你什么时候被!”

漆黑的钢铁,在莉莉安逃脱杀气与剑锋的逼迫后,沉闷的质问。

自下而上的太刀,深深的从它腰间划至胸腔,被死亡气息浸透而坚硬无比的铠甲在这一斩下脆弱如轻薄的绢纸,但它依然卡住了刀锋,阻止了向上的刀刃翻转落下,将莉莉安一刀两断。

太快,而且也太突然了。

密托茨黛拉才绷紧身体,学徒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连另外一位骑士也才将巨锤握在手中。

只有它反应了过来,没有提起沉重的大斧,它果断的反身一跃用身体阻拦了克劳斯的【一闪】。

“我就说你怎么有些不对劲,虽然你很安静,但不是不会发表自己意见的人……克劳斯,回答我!”

拼尽全力的一跃,还没稳住身体就吃下凶戾的拔刀,赫恩·法特玛尔几乎要站不住身体,但他依然用力稳住身体,一只手握住几乎将它剖开的刀刃,大声的质问着。

“你已经,被洗脑了吗?!”

“克劳斯先生!”

莫忒和库杰,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下午还帮助了他们的骑士,短短几个小时后就对他们拔刀相向……啊!

库杰咬着牙,而莫忒惊叫了起来。

“可恶,怎么会,这样……”

“别傻站着了,散开!”

银狼少女的喊声,让他们回过神来,迅速离开了不知道会不会连他们一起对付的骑士——在那个瞬间。

“主……人……”

握太刀的骑士,低声呢喃。

“为了……主人!”

如同悲泣。

如同宣告。

“……是吗,你最后、没能坚持住吗……【凛冬】啊!快逃!它已经不是我们的同伴了!”

赫恩大吼,钢铁包裹的手掌试图握紧胸前的利刃,但克劳斯轻而易举的就将刀刃抽了出来。

没有看向几个小时前还并肩作战的战友,它向着呆愣的莉莉安跃去,让银发的公主再一次消失在了街道上,紧接着,就像可以感知到莉莉安似的,它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弗莱丽完全在状况外。

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莉莉安突然大喊,然后拿太刀的骑士消失,还没有等她眨眼就又出现了,还砍伤了另一位骑士,接着莉莉安也闪现离开,骑士抽出太刀追了过去……

“那个骑士被亡灵法师洗脑了,现在想要杀掉拿着头盔的莉莉安!”

“【大地】印记的拥有者,还有其他的魔法师,我们被亡灵法师下达了死命令,无法对同伴出手,刚刚的阻拦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马上为你们解除项圈,去救援【凛冬】……”

跑到无力倒地的赫恩身边,拿着剑的吉尔斯的语速非常的快。

但它的建议被密托茨黛拉制止了:“不行,现在破坏项圈会引起亡灵法师的注意,那个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被洗脑的骑士了!亡灵法师现在有察觉吗?”

“百夫长在努力阻止克劳斯与那个男人的直连!至少短时间里不会察觉到。”

“很好!”

洁白的狼耳从头顶弹出,亚麻的长裤没有让狼尾探出的孔洞,密托茨黛拉皱着眉在身后撕出一个窟窿,金色的兽瞳一一扫过学徒们。

“库杰,麦,莫忒,弗莱丽,我去支援莉莉安,你们试着去做你们可以做的事没关系,但千万小心不要误入不能靠近的区域,”

“了、了解。”

“我们也会想办法的!”

已经理解了事态的麦和库杰迅速做出回复。

“那么,祝你们好运。”

向学徒们做出祝福,银狼的少女迅速跳上仓库,虽然没有魔力可以用于身体的强化,但兽化后的她身体素质原本就接近魔物。

毫不费力的从仓库跳上了村长家的楼顶,在这间村庄最高的房屋顶端,她马上就发现了白银的光芒。

在莉莉安面前,白银的魔力光聚集成一人高的手掌,勉强将飞身而来的骑士拨开,骑士的反应非常的迅速,短暂的失衡中连调整体势的动作也没有,金色的兽瞳只看见它落地,然后以最短的路线挥出下一刀。

一次,两次,仿若卷起剑刃的风暴,密托茨黛拉根本无法涉足。

莉莉安就像在面对无息的狂风,尽管每一击都无法击破环绕的防护性魔法,但力量透过护盾简直像是在耳边响起的闷雷,无头骑士的策略大概是先消磨掉一部分护盾的容量,然后一举突破吧,就算被洗脑,连人格也被破坏,生前所磨练的战斗技艺与经验依旧致命。

只不过这只是白白留给莉莉安思考的时间而已。

可是,小公主现在寸步难行。

她多少有些气恼的看着紧紧抱着自己大腿,吓傻了的小男孩,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

这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似乎是被村外无头骑士与魔纹巨蟒战斗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莉莉安闪现到这附近时,紧随其后的无头骑士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将刀刃对准了他,让小公主又一次交出了【闪现术】。

在千钧一发之际还用了一个【道格拉斯法师之手】偏移了骑士前冲的方向,才没有让骑士冲进她身后的茅屋。

“——”

莉莉安都能听到那空洞的笑。

它算计好了,莉莉安身后就是两间茅草的房屋,太刀与魔法壁障碰撞的声音让里面一度响起惊恐的声音,莉莉安亲眼看到一个拉开门走出来的男人被无头骑士的太刀扫过失去了半边头发,屁滚尿流的躲了回去。

毫无疑问,无头骑士在向她表示它并不在乎牵连无辜的村民,只要莉莉安敢离开这里,她身后房屋里的人,就将喋血于此。

——怎么办?

投降?一开始就不在可选项以内。

——怎么办?冷静下来!

至少,到不会波及村民的地方去。

——要怎么做?

让骑士有一瞬间的停顿与硬直,只要一瞬间,让自己闪现离开的一瞬间就可以了。

莉莉安不认为自己到了与村民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时它还会以村民为人质。

无关骑士的荣耀,仅仅是以战斗的利益而言。

现在这种连绵不绝的攻击下莉莉安【闪现】离开的话,它势必会无法及时转向而破坏掉至少一座的房屋,这是莉莉安不愿意看到的。

主动出击……不现实,莉莉安对面就是以村长的房屋为首的一排茅草房,有些里面有人,有些房屋空无一人,而骑士的身影始终在有人的那几间流连,她发出的魔法只要被它闪开就会破坏那些房屋和房屋里的人。

不会将房屋破坏的魔法,骑士又压根不用闪避,非破坏性的魔法,【油腻术】,【萨萨罗斯化石为泥】之类,大概也毫无意义。

——要等待机会……等待,它发现消磨魔力没有意义,准备尽力一击打破我的护盾的时机!

锵!

锵!

锵!

不会疲惫,不会疼痛。

无头的骑士充分的利用着亡灵的天赋继续着连绵不绝的攻势。

每一次劈砍,半圆的护盾都闪烁摇曳。

每一次提斩,剑压都削去茅屋的顶棚。

甚至好几次,太刀平滑的切开魔力的护盾,透过贴身的【萨毕戈达尔中级法师护甲】将力量狠狠抽在莉莉安白皙的肌肤上。

难以想象它手里拿着的,是一把能易折的太刀。

这疯狂的攻势也是最好的防护,密托茨黛拉完全不敢跃下支援自己的挚友,来自高贵银狼的动态视力都几乎要捕捉不到它的身影,在无法使用魔法的情况下贸然突入……

她可没有从【濒死狂暴】中再一次醒过来的自信。

莉莉安也一直用眼神示意她,让她不要下去。

无限魔力筑构的坚固防御里,小公主已经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一想到克莉丝就能迅速冷静下来的奇怪习惯,但只要想起那双毫无波动的灰色瞳孔,莉莉安就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不需要争取机会。

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诚然,被洗脑的骑士正在尝试与亡灵法师建立直接的联系,百夫长并不能阻止太长时间。

但现在骑士的攻击并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莉莉安感觉得到那种敌意,那种想要将什么破坏,撕碎的破坏**。

——它想要战胜我。

——它想要杀死我。

——它想要将我手中的头盔破坏。

因此,在发现这样猛烈却不够强力的连续攻击无法打破我的防御的时候,它会做的一定是——

“莉莉安!小心!”

木质两层小屋的顶端,密托茨黛拉大声的呼喊着。

短暂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从她爬上房顶就只留下残影的无头骑士,停滞在了地上。

穿着钢铁轻甲身体前屈。

左脚迈前一步,弓步,右脚后跟离地,脚尖陷入泥土中掘出小坑。

刀在鞘中。

鞘在腰间。

一手持灰暗赤红刀鞘。

一手握包浆缠布之柄。

从背后针扎般的颤栗把莉莉安的脸强行扭向了右边,即使经过《告死灵书》的强化,未经锻炼的猩红瞳孔也仅仅能留下那个漆黑的影子蹬地,将大地回馈的力量化作割裂一切的长风的片刻——

世界、陷入黑与白。

——糟了!

构筑魔法阵,注入魔力,【施法免材】,然后。

莉莉安机械的进行着她还不熟练的过程。

【法术瞬发】

【道格拉斯法师之手】

一人高的银色手掌伴随着魔力高速消耗的眩晕,挡在了眼前。

——只靠【魔力护盾】和【萨毕戈达尔中级法师护甲】挡不住这一击。

小公主惊讶于自己慌乱中依然迅速的判断。

骑士的起跑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远。

是为了挥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的斩击!

“咕……”

【无法抵抗的攻击与其徒劳的临时提升防御,不如将之拨开,魔法姑且不论,单纯的武技绝对是适用的。】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想起查理哥哥的话?

她甚至没有余裕去思考。

瞬发的魔法比正常咏唱的魔法要弱一些,这一只【道格拉斯法师之手】强度与力量都不够,至少,不够将拿着太刀的骑士阻拦。

她正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抓紧在这黑与白的灰色世界中无比缓慢又无比珍贵的时间,将精神力灌输到银白的手掌中,让它更加贴合于【手】的感觉,变得就如同真正的手掌一样灵活。

“感谢真神。”

世界重新染上色彩时,莉莉安低声祷告。

她赶上了。

足够厚实也足够灵活的银白巨手挡在她与男孩的身前,在魔力护盾之中,在半圆的壁障承受了无法承受的凶戾一击支离破碎的刹那——

“喝啊——”

——用尽全力拨开。

将撞入手中的某物给——

“——呜啊!!!!!!!!!!!”

“莉莉安!”

漆黑的身影撞破了银白的手掌,骑士冲锋的方向偏离了。

但这毫无影响。

从挥动的银白手掌中突破的骑士因惯性前冲的一段距离中,它的速度明显下降以至于密托茨黛拉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动作。

在地面上滑动,用深深的划痕将前冲的动能削减。

到一定程度后用力一蹬,借助大地回馈的力量跃出。

那是一个远远的后空翻,顷刻间缩短了与目标的距离,刚刚才将银白魔力所构筑的护盾击碎的刀锋,在片刻后落雷般从头顶劈下!

这是被错认为是惊雷也不奇怪的凌厉斩击。

在早已支离破碎的护盾中,莉莉安却只是瘫坐在那里,痛苦的惨叫……没错,惨叫着,像是被伤痛夺去了一切,仅仅颤抖,痉挛着,令人心碎的悲鸣着。

“啊啊————!!!呜啊啊啊啊!!!!””

对即将落下的死亡浑然不觉。

她已经失去了战意,任何一位【骑士】都不会对现在的莉莉安挥下利刃。

失去战意的对手,在恪守荣耀的骑士眼中还不如一只最弱小的魔物。

可连灵魂都支离破碎的无头骑士,已经不是骑士了。

那罪恶的呢喃侵蚀了高尚的人格,扭曲的精神波动洗去了它全部的骄傲与荣耀,连铭刻于灵魂的骑士信条也抹去,彻底把它变成了忠心耿耿的傀儡。

或许它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圆滚滚的,掉在莉莉安身边的玩意到底有什么危险,洗脑中唯一保留下来的本能感觉到这玩意对它的主人有害,它只知道这个。

它所遵循的法则,除了主人事先植入灵魂的命令外,就只有【破坏对主人有害之物】,仅此而已。

所以,它毫不犹豫的斩落刀锋。

倾注全部的力量,将生者,将危害主人之人——

“住手啊!!”

——斩杀!

噗嗤!

腐朽的金属切开**发出的声音,真是刺耳。

刚刚苏醒,第一次在主人命令下杀戮时,它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夺走生命的感觉……还不坏,能让它想起生前战斗的感觉。

“呜呃!”

痛呼与血花一同绽放。

生命的光芒所绽放的妖娆的花朵,是亡灵为数不多可以感觉的美丽。

欣赏着在绽放的瞬间就枯萎的花儿,它这么想到。

……如果能切实劈开应该劈开的人的身体就更好了。

刀刃切开肌肉,嵌入肌腱与骨骼的手感驱使着它继续压下太刀的锋芒。

“咕……莉莉安,莉莉安!”

剧痛与肌体被切断的感觉绝不好受。

但出生入死的经历与血战累计在身体中的记忆让密托茨黛拉没有被痛苦所影响,银狼的少女大声的呼唤着挚友的名字,既是为了让瘫软在地无助哭泣的莉莉安清醒过来,也是她下意识驱散后怕的本能反应。

她怎么会放过切入战场的大好时机呢?

无头骑士开始减速的时候,她就从木屋顶端一跃而下。

在它纵身跃起时,她也恰好落地,距离莉莉安的距离,是密托茨黛拉更近。

然而无头骑士却更快的靠近了莉莉安,用那亡灵生物不可理喻的身体机能。

千钧一发。

那个时候,真的是太适合这个词了。

“呜……莉莉安,醒一醒啊!现在还在战斗,快一点给我清醒过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在没有魔力补正的情况下使用【瞬动】,又在体势完全没有调整好的情况下用出自己也不甚娴熟的武技,那把该死的太刀即将落下时,她根本没空去想这荒唐的举动究竟有多大的成功率。

所幸,真神保佑。

撞开莉莉安,要命的斩击用【空手接白刃】阻拦在离鼻尖不足一根手指粗细的距离上,赞美真神,她赶上了。

“莉莉安……!”

被呼唤的人靠在身后的茅草屋的墙壁上。

暗淡无神的猩红双眼中,晶莹的液体如断线的珍珠从眼角溢出,顺着柔软的脸颊曲线无助滴落,张大的嘴中癫狂般的嘶吼着疼痛与痛苦。

被玩坏后无情遗弃的人偶。

受到伤害痛苦嘶吼的野兽。

这无力,崩坏的身姿,不论哪一个都无比相似。

挚友的呼唤,完全听不见。

现在的情况,也完全感觉不到。

在温室中长大的小公主,第一次遇到了**层面上完全无法理解的疼痛。

意识还不如**灵敏。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身体被扯断。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着痛苦。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无法理解这疼痛,莉莉安就像每一个同龄的女孩一样,拼命的叫着父亲、母亲,叫着哥哥和姐姐,叫着自己独一无二的魔使,叫喊着每一个可以把她从这疼痛中拯救出来的名字。

可每一个名字,都化作无尽的惨嚎,不论是灵魂还是颤动的声道,回响于此的唯有野兽般的惨叫。

“莉莉安主人!莉莉安!”

连忠实的魔使,声音也无法传达。

“啧,不行吗……”

咬紧牙关,密托茨黛拉意识到短时间里,莉莉安大概再起不能了。

虽然还能对无头骑士的杀意做出反应,【法术序列】中【魔力护盾】在正常的构建,将她与同样坐倒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流血手掌的小孩保护了起来。

——不能指望像在诺德古坟时那样的支援了。

依靠着魔物之血带来的非凡体质密托茨黛拉还能支撑。

但坚持下去并没有价值。

这一次,她和莉莉安没有了等待机会的余力,不能亲手打破现状的话,她们就只能期待并不那么可靠的学徒们的支援了。

——能成功吗?

刀刃离鼻尖越来越近。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已经落地的骑士,正以大地为后盾施加着压力,血液从刀锋与双手合拢处不断涌出,滴落在泥土上。幸好半兽的肌肉和骨骼都足够坚韧,否则她已经永远也不需要双手了。

即使这样,从伤口不停侵入,让身体僵硬冰冷的死亡气息也由不得密托茨黛拉犹豫了。

无头骑士有最大限度的耐心等待她被侵蚀而死,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银狼,从不会坐以待毙!

瞟了一眼滚落在莉莉安魔力护盾外的头盔,沸腾的本能让密托茨黛拉狰狞的龇出尖牙。

——面对无法对抗的命运,要不抱头鼠窜,要不……

——怼他女良的!

给我,更多的力量!

……!

手上反馈回与阻拦截然不同的力量。

无头骑士立刻意识到这是绞动的力,爆发性的扭力正施加到太刀上。

为了破坏坚硬而易折的太刀!

它果断在第一时间抽回刀刃。

“嘿……”

因为这个动作,有那么一个时刻,太刀上,下压的力量减弱,回抽的力量还没有变强。

就是这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

“喝啊啊啊——!!!!”

不顾伤口,双手紧握刀刃后拉,怪力瞬间破坏掉骑士的体势,把两者的距离拉进到不足一米,密托茨黛拉迅速转身,在这个距离拉近到半米时,她正好完成体势从防御向攻击的转变,修长有力的右腿提起,在腰间弯曲仿若强弓上弦。

“给我——”

她回忆着在光辉学院学习过的踢技要点——体势改变时把力量踩入大地,支撑身体的左腿将反馈的力在腰间化作扭力,扭力最强也是右腿的肌肉最为紧绷的刹那间——

“——滚!”

把全部的力全部砸出去!

半兽的全力加上无数人锤炼的踢技的组合。

仅仅一个回旋踢,穿着钢铁轻甲的骑士就像被矮人重炮正面击中一样,撞进了稍远处茅草与木板混合的房屋。

这村庄里地基普遍都不到两米的脆弱房屋和草扎的墙壁——尽管这间屋子少见的用了木板——怎么可能挡得住一个被钢铁包裹的“炮弹”直击呢?

几乎是骑士撞进墙壁的同时,整间房屋都塌了下来。

“嘶……希望这能稍微争取点时间。”

密托茨黛拉用力将弯到一个不怎么正常的角度的脚踝用力扳正,活动了几下确定还能发挥正常功能。

她一手捞起头盔,如果没猜错,无头骑士要破坏的目标其实是这个玩意,谁拿着它就会成为攻击目标。

在克劳斯不会遵守无头骑士们都必须遵从的【不得伤害同胞】的命令的情况下,显然不能交给骑士们,唯一可以正常使用魔法的莉莉安,也已经无力再保护它。

“振作起来啊,莉莉安。”

密托茨黛拉看着银白的公主,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要是自己更加强大的话——

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自责弱小的时候。

轻轻敲击半透明的银色护盾,顺便警告那个小男孩不要乱跑,密托茨黛拉在身后的废墟出现动静的刹那,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