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不如楚名棠所愿,楚铮离开太平府后,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南线大营。展家上下都已被擒,何时处斩就由黄知山等人决定吧,这些人已彻底得罪了展家,定然斩草除根毫不留情,自己在与不在无关大局。
不过展家虽已被诛,但消息很快会传到平原城,楚铮不敢怠慢。他对这位大哥已再无半分轻视之意,平原城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居然一无所知,足可见大哥的手段,看来在南线的鹰堂已被彻底铲除了。
楚铮一行仅用三天便赶到南线大营。看着肃穆的军营大门,楚铮想起自己在这里也曾住过月余,一时间有些感慨,这一晃三四年已经过去了。
“陆鸣,持本公子名帖上前禀报。”
陆鸣俯首道:“遵命。”
陆鸣上前通报后,不一会儿只听大营内阵阵骚动,营门忽然大开,从里面疾驰出两队骑兵,到众人身前三十余丈处突往两边拉开,人人手持南线大营军旗,肃然而立。随后又一队人马不急不慢地从营内驶出,为首掌旗官持着一面血红色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楚铮看得分明,来人正是南线大营副统领楚洛水,便命众人下马,自己疾步上前,来到楚洛水马前一撩衣衫下摆,单膝及地高声说道:“禁卫军十一营主将楚铮参见南线大营楚副统领。”
南线大营诸将齐齐下马,楚洛水说道:“楚将军免礼。”上前将楚铮扶起,端详了片刻,回首笑道:“你们看,五弟都已这么大了。”
楚洛水身后一人走上来迎面冲着楚铮就是一拳,楚铮沉肩闪过,笑道:“三哥的拳头大过海碗,小弟可消受不起。”这人正是楚名棠的三子楚原。
楚原笑骂道:“臭小子,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了,事先也不派人送个信儿。爹娘的宝贝疙瘩来了,我这做三哥的起码也得在十里外相迎啊。”
楚铮不答,先见过了原黑骑军的周寒安和夏漠等几位将军,当年他在黑骑军营内胡闹过一段时日,与众人颇为熟悉,几人嘻嘻哈哈打闹了一会儿,楚铮对楚洛水和楚原低声说道:“二位兄长,等到里头拜见了舅父再详谈吧。”
楚洛水和楚原点了点头,二人看楚铮这些随从的马匹遍体大汗,其中虽还有几位女子但却连一辆马车也无,定是长途疾驰而来,心知楚铮此次前来定有要事。
众人伴着楚铮向营内走去,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马嘶,随后一阵慌乱之声。楚洛水等人回头看去,只见楚铮的那匹火红色的坐骑正往这边冲来,一名侍卫可能是想将它拉住,但力所不及反被它一路拖来。
火云驹直跑到楚洛水的坐骑边才停下,竟变得文静起来,马首垂下,片刻忽又昂起,在楚洛水那匹坐骑的脖子上蹭啊蹭的。楚洛水那坐骑不胜其烦,往旁边闪开了,火云驹锲而不舍又凑了上去,几番纠缠之下楚洛水那坐骑似认命了般,任凭火云驹在自己身边磨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齐声爆笑,楚铮顿觉大失颜面,上前挽起缰绳想将火云驹拉开,不料火云驹却宁死不从,四肢抵地,马屁股直向后坠去,即便楚铮连连挥拳威胁也毫不理会。
苏巧彤和武媚娘也笑得直打跌,苏巧彤边笑边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骑什么样的马,都一个德性。”
楚洛水走了过来,惊讶地说道:“五弟,此驹可是名为火云驹?”
楚铮点点头,恼道:“正是。这个畜牲,平时还好好的,今日见了堂兄的坐骑就挪不开步了。”
楚洛水笑道:“这也难怪。此马名为飞云驹,与五弟之驹并称塞外两大神驹,性子桀骜不驯,根本不将寻常马匹放在眼里。为兄这马平日也从不让其余马匹靠近,今日看来这二马算是对上眼了,就由它们去吧。”
楚铮不禁摇头,飞云驹倒是洁身自好,可自己这火云驹发起情来,也不挑场合,活脱脱就是一匹种马。不过它与飞云驹在一起也好,似此类神驹可遇而不可求,以后若是生下了小马驹也是稀世之物。
楚铮走进南线大营统领大帐,只见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端坐案后,楚铮以军中礼节拜见,道:“末将参见统领大人。”
王明远微微颔首,道:“楚将军请起。”
楚铮笑嘻嘻地站了起来,拱手道:“铮儿见过舅舅。爹娘也托铮儿向舅舅问好。”楚夫人并无亲兄弟,楚名棠在南线任职时,王明远经常到楚家来看望,对楚家几个子女颇为疼爱,楚铮等人也都将他当亲舅舅看待。
王明远笑道:“三年前平原城一别,再见铮儿已是个翩翩少年了。”
两人聊了会儿家常,楚铮对王明远使个眼色,王明远会意,命其他人等出帐,帐内只留下楚洛水、陈尚志两位副统领和楚原三人。
楚铮忽道:“舅舅,可否请周寒安周将军和夏漠夏将军留下?”
王明远明白楚铮将这二人留下定有用意,便让楚原将周寒安和夏漠叫了进来。
楚铮看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及兄长,此话原本不当说,但离京时家父曾反复交代于我要秘密行事,还请舅舅、陈副统领及几位兄长多担待,接下来所说之事切不可外传,否则请舅舅军法从事。”
王明远点点头,道:“铮儿定不会无故来我南线大营,此言甚是,你们几个可要记下了。”
楚洛水等躬身领命:“末将明白。”
楚铮吸了口气,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将京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南线大营众将听了惊愕无比,朝中居然出了这等大事,连储君和吏部尚书都被杀了。
王明远忙问道:“那京中局势是否稳定?”
楚铮道:“请舅舅放心,皇上久不理朝政,朝中大权一直为父亲和方相国掌管,倒是并无大的动荡,只是吏部尚书由原吏部侍郎成奉之接任。”
王明远奇道:“这成侍郎不是皇上的亲信吗,怎么会让他当了吏部尚书?”
楚铮笑道:“成侍郎已经投靠我楚家,此人才干朝中无几人可堪并肩,由他出任吏部尚书不失为上策。”
王明远仍有些不解,道:“此人舅舅亦是早有耳闻,才干毋庸置疑,但似颇具忠君之心,三大世家曾多次招揽,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怎么此番转变得如此之快,是否有些可疑?”
楚铮显得有些赧然,道:“成侍郎的侄女与铮儿已经私订终身,而他亦并非极为固执之人,见皇上痼疾缠身,储君又非明君之相,何况他身为吏部侍郎已经近十年,唐孝康一死这尚书之位他亦有染指之心,权衡利弊便投靠了我们楚家。”
王明远呵呵大笑,道:“铮儿,你可算是为你父亲立下一功了,成奉之才干确是远胜唐孝康。”
楚原凑了过来,笑着问道:“世上竟还有这般女子,会让你连轻如都抛下不顾了?三哥倒真想见上一见。”
楚铮笑道:“三哥若是想见又有何难,过会儿小弟让她见你便是了。”
“什么,你把她也带来了?”楚原忽然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身披白狐皮裘的美貌女子?”
楚铮奇道:“你两眼可真尖啊,不错,就是她。”
楚原叫苦道:“我还当她是你的侍女,正想问你索要呢。怎么天下美貌女子全被你小子占去了?”
楚铮讥道:“就算是侍女小弟也绝不奉送,楚家三少浪荡之名在京城都素有耳闻,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原气结,突然想到一事,道:“你莫非想娶此女为正室?那敏公主怎么办,她不是对你也颇为倾心吗,若她入了门,成侍郎……不,现在已是成尚书了,又怎会让他侄女屈于妾室?”
楚原所问的正是楚铮头痛之事,楚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倒是你该为自己多操心了。”
楚原耸耸肩,道:“我?无牵无挂,逍遥自在,有何事可担心的。”
楚铮笑了一声,道:“那可未必,到了京城就有你受的。”说完从怀中取出兵部文书和兵符,俯首呈给王明远,道:“兵部有命,令南线大营抽调五千骑兵,由南线大营偏将周寒安、楚原统率,随禁卫十一营主将楚铮一同进京。另,原南线大营偏将夏漠晋升为南线大营左将军。”
王明远脸色凝重,将文书和兵符接了过来,辨认无误,对陈尚志道:“陈副统领,此事由你去办,从各营抽取五千精锐骑兵,要仔细挑选家世清白人进京。”
楚铮插口道:“舅舅,父亲的意思是这五千骑兵仅从黑骑军中挑选。”
王明远毕竟是王家子弟,闻言有些犹豫,道:“铮儿,太尉大人为何只挑黑骑军?”
楚铮答道:“家父之意,铮儿不敢擅自揣测。”
王明远沉吟半晌,道:“那铮儿能否告诉舅舅,这五千兵马为何进京。”
楚铮微微一笑,道:“是为护送昌平王世子赵应进京。舅舅,此事也极为机密,请诸位绝不可外传。”
几人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楚原嘴里啧啧有声,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恐怕他自己也未想到会有这般好命吧。哟,糟了!”
楚原突然脸色大变。
旁边几人忙问他什么事,楚原吱吱唔唔地说道:“上月在平原城青楼里我喝多了些,把他叫的两个姑娘硬抢了过来,还揍了昌平王府的几个下人。”
周寒安和夏漠面面相觑,楚原这么一说,他们也想起来,像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对赵应这类无职无权的藩王世子确实不怎么放在眼里,虽未曾像楚原那般嚣张,但往日得罪之处恐怕也不少。
楚铮在一旁笑道:“三哥放心,宫内的储君侧妃杨秋儿已有身孕,这皇位还未必能轮到他。就算他当了皇上,对这等青楼之事定是讳莫如深,绝不会以此来为难你,不过暗中刁难恐怕免不了的,可三大世家历来受皇上所忌,你与他这点私人恩怨事算什么。”
楚洛水并不与他们几个搅和,沉思片刻道:“五弟,此间有个难处。当年黑骑军接兵部之命驻扎南线,军中弟兄们都以为此生在此扎根了,有家眷的将军都已将家眷从北疆接了过来,营内不少年纪大些的军士也已在附近找女子成家,为兄想问一句,这五千骑兵日后是否还回南线大营?回来的话还好说,若改驻于京城附近,日子长了为兄怕军心不稳哪。”
楚铮苦笑道:“这个小弟也不得而知,不过依小弟愚见,还是尽量抽调未成家之人吧。反正此事不必过于着急,难得与舅舅和诸位兄长相见,小弟自然要在此多盘桓几日。”
楚原笑道:“那是最好,今晚不如就到洛水堂兄家中去,小五正可拜见一下堂嫂。”
楚铮知道楚洛水已于一年多前成家,此人也怪,平原城那么多官员豪绅抢着将女儿送上门来,他硬是一个不要,娶了个南线大营附近的民女为妻,而且此女名字也颇为奇特,叫曲索索,记得父母二人对着喜报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楚铮方想答应,王明远说道:“且慢,今晚由本统领做东给铮儿接风,你们几个一个也不许走,全留下作陪。”
楚原和周寒安等人互看了一眼,齐声笑道:“统领大人难得肯掏腰包,今日就是赶,我等也是不肯走的。”
王明远对楚铮说道:“铮儿,成尚书的侄女既是来了大营,舅舅也不好怠慢,不过这里全是这等粗鲁汉子,会不会吓到这娇弱女子?”
楚铮看了楚原一眼,道:“舅舅放心,苏姑娘身边还有几位侍女在伺候着,到时让她们一同前来好了,不过怕有些人又要看直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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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城楚府内。
“这么说,小五是昨日到的南线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