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对蒋百里道:“蒋先生可知在沈阳城中,东北军丢下了多少银钱?”
蒋百里当然不知道,不过他认为,以张作霖父子两代数十年经营,凭东北数省那么大地皮那么多人口的世代积累,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字!
陈晓奇叹息道:“七千万!!我不知道日本人的命是不是比别人的更值钱,您说,这么多钱,能买多少颗脑袋?!”
蒋百里勃然变色!惊声说道:“这么多钱,你是想……!这样做,会不会挑起中日两国血腥仇杀!如此一来,东北同胞危难多矣!”
陈晓奇冷笑道:“就算死在与倭奴的仇杀之中,也比被人洗脑当奴仆狗腿子的强!蒋先生知否今日的台湾,是如何的景象?日本人在那里推行日语教育,铲除中国文化,这是赤裸裸的要将那片土地的人民给奴化了!若是整个东北也被他们如此糟践,我看不下去!我也不想将来有一天,对着这些同胞举起屠刀!既然如此,何不令他们拿出自己的血气,不为国家。为了他自己活得有点尊严,活得像一个中国人,拼了命,又能如何?!”
“那你这七千万……!”
“七千万只是个开始!这些钱财既来自于东北同胞民脂民膏,便也要用在那片土地上,我一分不要!我只是希望这些钱不被倭寇用在杀我国民占我国土修他们地戈矛造他们的枪炮上面!我要将这些钱变成倭寇的催命符!他们的贪婪,必须要付出代价!”陈晓奇怒目圆睁,紧握拳头捶着桌面喝道!
蒋百里呆滞半晌,颓然无力的摇头叹道:“如此一来,东北多事了!唯希望我三千万同胞能够善加守护。不使太多伤损罢了!其他的,我们却也无能为力,唯有勤修甲兵,多聚财力。枕戈待旦,希冀将来有机会。洗雪此等耻辱!”
陈晓奇点点头,在一次扬一扬手中的那份报告,面色仍然是非常难看的沉声说道:“诸位!我手中的这份报告中,有24位优秀的战士牺牲了!他们是我们这个团队中非常珍贵地人才,本来有着无比光明未来的。但是,因为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全部陷在沈阳城中,壮烈牺牲!我想问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雨农!我记得我们拟定地计划中,不该有这样的纰漏!”
他地眼神犀利如刀,冷森森的看着戴春风。\//\在先前的行动计划中,对于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反复推敲计算的,从渗透东北军政工商各处,到事变前大规模联合行动,再到最后的计划执行,陈晓奇抓总亲自过问之外。非常看重地一点就是行动人员的安危。他不是那种为达目地不择手段的人,更不可能拿着自己人的命堂而皇之的说什么“这是学费、这是阵痛、这是必须的代价”之类的狗屁话。
钟恒等人执行任务完毕之后。本应该直接撤出沈阳到其他地方会合的,但是根据报告却称他们是回到了齐鲁商会这个最显眼最容易被日军特务发现的地方!除了那些任务中牺牲的,另一部分执行完毕任务撤离的,一个人至今下落不明,剩余24人全部牺牲在那里,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除了那个失踪地人,旁观这一切地情报人员无从知晓!
具体执行计划的是戴春风,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他不交代一下是说不过去地!
戴春风没有急躁或者惊恐,他镇定自若的站起来,淡然迎着陈晓奇的目光,用他那绵软阴冷的语调说:“老板!一切计划全部按照预先拟定的条目执行的,可以确定各个环节准确无误,辽东组最后的异常举动,除了当事人之外我们不得而知,现在只能尽快找到失踪的那一人来了解内情!”
陈晓奇看着他足足有五秒钟,才突然移开目光,沉着脸硬邦邦的点点头:“好!尽快找到这个人,我很难想象我们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会犯这种致命的低级错误!另外对其他组的执行人员要注意关注,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样大的损失,我们承受不起!”
戴春风点头称是。
陈晓奇长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默体会着在胸腹中翻转鼓荡的气流,心中却是想着,接下来的这一个上午,整个中国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天翻地覆!风云激荡!
就在济南总部各大头目紧张磋商的时刻,乱成一团的辽宁沈阳地界,此时正是另外一番的惊人场面!
站在高处俯视辽西,可以清楚的看到,从沈阳、辽阳、海城、营口一线往西南锦州方向的公路铁路上,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数不清的人群!拖着妻小挑着箱笼抱着包裹扛着家财的老百姓,一个个面色仓惶目光散乱,气喘吁吁蓬头垢面!他们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逃到锦州,逃到关里去!
从昨日10时日军发动进攻开始。先是沈阳城乱作一团,数十万百姓出逃,紧跟其后地是日军沿着铁路分兵突击攻占毫无准备的各大城市,而沈阳被炸毁烧光杀光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甚至比东北政府的电报电话跑的都快,日本人还没到呢,半夜三更的动静就闹腾起来!
从凌晨三点开始,断断续续的枪声、爆炸声便传了过来,混乱、谣言轻易的就发挥出了它的巨大威力,在这样的乱世中。老百姓宁可信其有,日本人地凶残还停留在许多人的脑海中,甚至可以作为吓唬小孩的手段,此时闹将起来。谁人还管的了那么多,逃走了再说!
凌晨六点半。日军占领沈阳城!正在办白事地张作相紧急赶回锦州坐镇,首先迎来的,却是一大群溃逃地士兵,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
第一辆挂着山东旗号的火车拉着七八千号人在锦州火车站停下,整个锦州顿时间炸了锅一般!这么多人亲友故旧的一大堆。不用两个小时就能把消息传遍全城!其中有一多半人下了车就暂时留在这里,张作相哪里有处理这样事情的经验?顿时间就是措手不及!若不是山东方面救灾人员出来地精英们协调帮助。单是紧随其后冲过来的数十万人就要了命了!
此次,山东方面光有过充分救灾和安置流民经验地队伍就有七八百号人,广泛分布在火车和后面的卡车运输队中!多达五百辆卡车分成三个组,一组二百多辆专门从沈阳皇姑屯一带往新民运送百姓,另一组一百辆则负责将人拉到黑山,第三组才将人接力到锦州去!利用这样的手段,他们一天下来便能够将十万人转运离开沈阳,其余的半道上自己走的,想其他办法走的,总而言之七天之内。这一片地区都将被流民覆盖。严峻的形势考验着张作相!
还有一部分车队,从一开始大肆劫掠沈阳城中银行之后。一个小时后冲出城区,到达新民短暂的停留,然后迅速兵分多路离开此地,一队去了阜新,一队开往通辽,一队开往更远的北方,还有一部分则从康平顺着公路一直往东冲,直奔中朝边境的群山中而去。
早上七点钟,阜新东北太平沟地界儿!
一流儿十二辆卡车轰鸣着从东北面冲了过来,正是凌晨太阳升起露水没散地时节,山坡上松林中草叶间尽是晶亮地水珠,淡淡的雾气在阳光照射下若有若无地散布在地面上,长时间无人行走的山道上骤然来了这么一群暴躁的家伙,顿时间宁静打破,山林间乱作一团,惊鸟齐飞!
路边密密匝匝的高粱地里,数条人影突然蹿起来,裹着厚厚皮袄的干瘦身子灵巧的在细长高粱秆子间急速穿梭者,几秒钟的功夫就冲到了路边上,为首一人飞快的探出头去往汽车声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缩回去冲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反腕子亮出来一片红布,麻利的套在就地掘断的一根高粱秆子上面,颤巍巍的伸出去横在道路上。
车队的头车边上一手把这车门一手提着上了膛的冲锋枪正严阵以待的蒙面护卫立刻扬起枪,冲着后面的车打了个招呼,而后“噌”的跳下来据枪警戒!
车队的行进速度骤然减慢,两边站着的人“哗啦啦”都跳下来依托车身警戒,车顶上排头机枪手“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对准了红布摇动的方向。
头车中,一人伸出半个身子,手塞在口中用力的吹响一声长哨。
高粱地里,立刻回应两长一短三声哨响,一个干哑的嗓子扯开喉咙喊道:“天南地北一家亲,关东道上打连襟!山高水远截不住,相逢都是故乡人!南来的弟兄,是鲁字号儿的么?”
车队这边应声喝道:“山转水转,千年万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是齐家门儿里的!要老兄弟当面说话!”
高粱地里,一声豪笑响亮如雷,不多时,一条干巴巴的老头裹着反毛皮的夹袄,头上戴着脏不拉叽的头巾,腰间左边是盒子炮,右边是烟袋锅,打着绑腿蹬着千层底的老汉子鞋,腿脚利落精神抖擞的跳出来,大老远地冲着车队这边双手抱拳往肩后一甩。哈哈笑道:“果然是家乡兄弟啊!咱等你们半天了!怎么地,这一趟还算顺畅吧!”
头车里,答话的人打开门跳下来,整顿衣衫抱拳还礼,年轻俊雅的脸上带着笑意答道:“老掌柜的客气了!兄弟们紧赶慢赶还是误了时辰,您老多担待!沈阳城出了大事!日本鬼子现下已经占了那地方儿,数十万乡亲父老逃难,咱们走不快当!”
老头闻言面容一冷,老脸上顿时挤出一层层的沟痕,干哑的嗓子幽幽的说:“小鬼子真他娘的打进来了?咱张大帅那儿子呢?咱东北军呢?都他娘的干啥吃了?”
这边的青年冷笑道:“张少帅!东北军!奉了咱们蒋主席地均命。不得抵抗!拖着枪都跑了!我们走的时候,小鬼子的军列已经拉着兵奔长春了!老掌柜的,没用地别说了,赶紧准备吧!过不多久。这里也要遭殃!”
老掌柜“呸”的一口痰吐在地上,跺着脚骂道:“妈了个巴子地!想当年老子吃大清的粮饷干不过小鬼子是咱家伙事儿不济!堂堂东北军又是枪又是炮的就这崧包样。他有那个脸来收俺们的粮,要俺们的税?!哎!啥世道啊!这他娘地没法过了!行了兄弟,你那都是个啥章程,说说吧!我老王这把年纪了活得够本了!小鬼子来了,咱揍他个!”
青年再抱拳道:“爽快!老掌柜地!废话咱不说了。咱这里给您留下一车的银钱家伙,以后怎么办我们不管。只一条,这些东西只能用来打鬼子,一丝一毫不能用在对付咱中国人上头,做到这一点,咱们给您和众位弟兄树碑立传!做不到!您自己看着办!”
老掌柜晒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小瞧了老王啊!咱别的本事不敢说,这丢人败兴卖祖宗的没屁眼子事情,打从生下来就不会干!咱们起子里面定准儿的一个这等王八蛋都没有!您那就擎好儿吧!”
青年哈哈笑道:“老掌柜的痛快!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后面给您留下一车,东西处理完了,您找个人把车送到阜新齐鲁商会就行了!兄弟还得赶着下一场会,告辞!”
老王笑着再拱手。领着其他人让开去路。看着车队一溜烟的急匆匆开远了,这才打个唿哨。将高粱地里几十号人招呼出来,齐呼啦的奔到给他们留下的那辆车前,拉开后篷布,但见里面摞着二三十个箱子。
跳上去一个青年随手撩开一个长条,扒开松软的木屑杂草填充物,是一箱二十条崭新地山东产79步枪!王老头等人顿时耸动大喜!
再开一箱子,却是崭新地2把崭新的盒子炮!一众人已经开始吞唾沫了!
再开箱子,一片白亮地光彩顿时映的他们眼晕,围观的年轻人失声叫道:“老爷子!这他娘的都是银洋!我的娘!这一车东西值多少钱?!”
王老头眼睛眯的都快看不见了,那不光是被银元的光芒给刺得,更是被这整车的东西给惊得,他搓着牙花子呵斥道:“行了!少他娘的吵吵!不用看了!这一车十万大洋一百条快枪,2张盒子炮,外带一万发子弹!论值钱,把咱们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赶紧的开车拉回家里去!别在这里碍眼!”
令行禁止!其他人顿时收声,重新扎上蒙布,由一名专门派给人家培养出来的司机开上,慢慢悠悠的顺着山道开出去没多远,拐进往山中去的方向。
高粱地里,王老头倒背着双手走在前头,一名青年哈着腰跟在身后,小声问道:“老爷子!他们怎么给咱们这么多的红货!这该不是要咱们豁出命去给他们办事吧!”
王老头闷闷的走了十几步后,才突然长叹道:“哎!可不光是这样啊!人家不图咱这百十号人的买卖!人家要的是咱们不帮着小鬼子办事,也要看着这一片不能有人给小鬼子办事!这前前后后的起码十二家是要照顾到了,谁家不照着说好的章程办,这些就是他们的催命钱!踏踏实实的跟着干吧!这样的手笔,牛啊!”
老掌柜的似乎看到,阜新到朝阳的连绵大山中,成千上万的绺子好汉神出鬼没的对小鬼子打冷枪放暗箭的场面,这一路买卖做下来,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头滚滚落地呢!
9月19日上午8时,张学良已然获知日军快速占领沈阳周边各城,并迅速推进往吉林黑龙江的消息之后,终于明白这一次日军不但是要占领沈阳那么简单,人家要的是整个东三省!要的是他这份基业!
他再次电请蒋总司令示下,得到的回答不再是忍让、不抵抗、相忍为国等等言辞,而是干巴巴的“相机行事”!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当时惊得呆在那里,电报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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