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几百号人便在观从的带领下,和叔孙不敢一起,护送着鲁侯的棺椁,从郓邑始发曲阜。
李然、子家羁陪伴着公衍和公为挥泪送至城门口。
这时,李然亦是陡然发现观从所带之人,竟都是曾经和季氏有过节之人。在惊叹观从情报工作细致之余,心中亦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安。
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他也只得是嘱咐道:
“子玉,万勿要以大局为重!”
观从面朝李然,躬身作揖辞道:
“诺!从自当是将此事办得妥当!”
李然欲上前再言,观从却是抢先言道:
“少主放心,观从办事绝无贰心!”
李然见状,却依旧有些不放心的点了点头:
“嗯……出发吧……”
观从又是躬身一礼,转身便是带队往曲阜而去。
待到这些人渐渐远去,子家羁则是直接跪在公衍和公为面前。
“二位公子,臣已老迈,时日无多,还望二位公子能准许臣告老……”
公衍和公为一起上前搀扶起子家羁,公衍用他那甚是稚嫩的嗓音言道:
“子家大夫何故如此?如今君父已薨,我兄弟二人更是举目无亲。这些年来,唯有聆听大夫教诲,犹如君父,还请子家大夫能留下协助……”
子家羁闻言,又是闭目仰天长叹一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然迟暮。臣已无力再侍奉二位公子,实是力有不逮,对不住二位公子了。如今幸有李太史在此坐镇,那季孙意如想来也不敢冒然再犯郓邑,二位公子当可安然无虞。还请二位公子,能成全老臣之心愿。”
公衍叹息一声,最终也只得答应下来。
子家羁和现在送鲁侯稠的灵柩归国的那帮人并不相同,他此前是一直在想着如何护送鲁侯稠回去重拾朝政的。
而臧昭伯等人和季氏的仇怨颇深,当初为了避免人心不齐,还曾是起过了一份盟书,要求出逃的人必须一齐盟誓。
盟书上写着:
“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之,无通外内。”
大致意思就是:大家要团结一致,不能够里通国内,外通国外,更不能离弃君上。
而当时众人们也都纷纷在上面是歃血为盟。唯独端到子家羁面前之时,他却当场一口拒绝,并是说道:
“尔等订立这样的盟书,就是陷君于难,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我子家羁绝不参与这样的盟誓!”
“你们这些人拥簇着君上流亡,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厌恶被安定下来,我子家羁焉可与你们同志?你们陷君于难,罪孰大焉!而且,我子家羁是铁定要通外内而离开君上身边的,我所为的,乃是能够让君上赶紧回国!不与国内互通,不与外邦联合,仅凭尔等乌合之众,又能有何作为?你们又将凭什么守住这里?”
可见,当时的子家羁始终认为,鲁侯流亡在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所以,就这一点而言,就连季孙意如当时也都是措打了算盘,以为子家羁是可以被自己笼络的对象。
但就子家羁的真实想法而言,如今鲁侯稠既然已薨,那他又何必再纠结于自己回不回国呢?
君上生前既不能奉其归国,那对他而言便是耻辱。既如此,他又岂能再回鲁国而自取其辱呢?
由此可见,这子家羁还真是鲁国的君子。
李然知道他的心意,也自知无法劝说,便和孔丘一起,将其送上了马车。
子家羁紧紧握着孔丘的手,他们二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自是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情来。
“仲尼,你正值壮年,若有机会,还需得归国入仕,切不可就此灰心丧意!鲁国如今就缺得如你这般的大才啊!”
其实,孔丘如今对于自己的前途,对于鲁国的前景也是一片茫然。
所以,他听得此言亦是叹息摇头道:
“可惜如今季氏专权,公室衰微,丘纵是有心报国,又能如何?倒是子家大夫你,反是落得个清闲呐……”
孔丘如是自嘲般的笑道。
其实他多少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之前也和李然曾说过要去往别处另谋生路。只不过现如今还是要留在郓邑,继续侍奉二位公子。
子家羁叹息道:
“哎……仲尼不必如此。世事无常,想那季氏于鲁国虽是已立三世,但谁又能保得他们家业能够继得千秋万代?如今世道虽是艰难,但正所谓‘剥极必复,否极泰来’。只需静待来日,仲尼当可大有可为!”
孔丘知道这是子家羁在鼓舞自己,也知这是子家羁对于自己所寄于的厚望,便是作揖对言道:
“多谢大夫厚意,丘并不怕没有官位,只担心没有足以胜任职务的本领。也不愁没人知道自己,唯求能使别人都知道自己的才干。”
(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子家羁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转过头来与李然说道:
“子明先生,先生一直主张公室,但又大多事与愿违。尊夫人身体欠佳,如今唯愿先生能念及二位公子孤苦,若是当真有机会归国,还得先生能够尽量周全……”
李然说道:
“子家大夫放心,只要李然在一日,便会尽力促成。”
子家羁朝李然和孔丘拱了拱手,以为重托:
“在下……告辞了……”
子家羁上得马车,逐渐远去……
而一代贤臣,也就此是落下了帷幕。
正所谓:
鲁昭政不明,童心一言定。
强臣久擅权,谗人暗启衅。
公族子家羁,忠正国之俊。
明达审机谋,谠言罔见听。
群小竞昏怓,懵然即笃信。
日入慝将兴,终成一朝忿。
野井求诸人,胡不早如晋。
恶定而好亡,憸邪握其柄。
宛转辱乾侯,双琥暂受命。
平子何诈谖,言甘欲从政。
已非貌而出,无劳频致讯。
伤哉志不伸,忠良空饮恨。
原文:
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至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臧昭伯率从者将盟,载书曰:“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皆有罪。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陷君于难,罪孰大焉?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弗通何为?而何守焉?”乃不与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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