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镜寒的办公室,韩峰坐他对面,潘可欣坐在一旁。冷镜寒道:“说吧,成立个专案组可不是件小事,告诉我们,你发现了什么,怎么就从一起骗保案,变成一起谋杀案了?”
韩峰看看潘可欣,她是来找韩峰的,因为骗保案还没有结论。韩峰道:“我们从开头说起。深夜,一个醉酒的司机,驾车时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在路中。那种情况下,稍有经验的司机都会拐向一旁,而正巧一旁有条小巷,这样司机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刹车了。谁知道,小巷里有另一个人,不巧被撞了个正着。那人当场殒命,卡车司机报了案。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先出现在路中迫使卡车司机改变方向的人,到哪里去了?”
冷镜寒道:“或许那人是背对着卡车的,所以没有注意身后发生的事。”
韩峰道:“除非那人又聋又瞎,否则不会不知道身后有大卡车冲来。那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去事发现场看一看的,可事实是,那人突然出现后,就再也没露面了。”
潘可欣道:“原来这就是疑点。”
韩峰道:“不错,我就是从这个人想到梁兴盛的骗保手法的。我到现场第一眼,就在梁兴盛可能站立被撞的地方,一条线望过去,可以看见路灯的横杆,对面的衣服店,以及对面五层的楼顶。这样,利用假人制造车祸的骗保手法就很清晰了。而事后我去楼顶,也发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几乎已经认定这就是一起骗保案了。”
潘可欣道:“可你当时并没有说什么。”
冷镜寒也道:“是啊,你只告诉我说没有发现啊。”
韩峰吐吐舌头,对潘可欣道:“你还记得我让你带我去看死者亲属的事吗?”
潘可欣点点头。韩峰道:“当时你那么紧张,就是怕我知道那母子俩的窘境吧?”
潘可欣道:“梁兴盛出事后,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找到受益者,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我见过卢芳后,感觉别人恐怕也会同情这母子俩,这对我们的骗保调查取证很不利。”
韩峰道:“我正是被他们的情况所感染,五十万对你们保险公司来说,只是小数字,可对那母子二人来说,就是改变一生的转折。”
冷镜寒道:“那你为什么又反悔了呢?”
韩峰看着潘可欣道:“还是因为潘小姐。昨晚她向我致歉,邀请我参加了一个盛大的晚宴。我第一次见卢芳时,她身上有一股清新的体香,那种香味很能吸引男性。我当时没有在意,可是昨晚,我在一名外籍女士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我当时就回忆起来,这是法国的巴蒂斯香水,市场售价已高达四十九美元一毫升,试想,一位用比黄金还贵重的香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居住在贫民区的弱势群体?”
冷镜寒与潘可欣面面相觑,没想到韩峰是从这样的细微处发现了破绽。韩峰继续道:“虽然她身上的香味很淡,但是还没有完全消散,我断定,她停止使用那种香水,不会超过三天,也就是梁兴盛死后,他们才去到那小破屋的。而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是听卢芳告诉我们的,事实上没有任何取证,对不对?”
潘可欣道:“这样的事,谁也没理由去怀疑呢。”
韩峰道:“他们正是利用了我们同情弱者的心理,好让我们不去怀疑。而今天上午,我再去那里时,已经人去楼空了。我马上赶到保险公司,正好看到了那位林律师与潘小姐商谈协议。试问,一名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士,靠捡垃圾为生,她怎么知道并且能聘请一位资深律师来帮她办理交接协议呢?这又是另一处破绽。”
冷镜寒道:“这只能说明他们精心设计了一起骗保案,也不能与谋杀扯上关系啊?”
韩峰道:“若不是我去再看尸体,恐怕我也想不到这是一起谋杀。尸检报告上,与实际撞车的情形有很大出入。从死者的遗物中发现的烂菜叶,使我想到了路旁的垃圾胡同,我去现场时,在那小弄里发现了血迹。这说明什么问题?”
冷镜寒想了想,怒道:“好小子,你有话就一次说完,干吗老吊人胃口!”
韩峰道:“看看这个!”他将三份血型报告单摆在桌上。冷镜寒又问:“怎么回事?”
韩峰道:“三份血型,分别来自衣服店的碎玻璃,死者躺过的地面,以及死者本人。”
冷镜寒眉毛拧在一起,韩峰道:“这只说明,砸碎衣服店的是一个人,在地上留下血迹的是另一个人,而梁兴盛,只是在那里躺过一次。”
潘可欣一脸苦恼相,嘟囔道:“都说的什么啊?听得我头都大了。”
韩峰快语连珠道:“从这一点,就可以推翻我前面的所有推论,这是一起精心设计的谋杀。我甚至可以追溯到吴志光与他的好朋友见面。如果凶手事先就知道吴志光要运钢材,而且知道他走的路线,那么事先安排他一名好朋友与他见面,让他醉酒,然后在丁字路口安排个人突然出现,让司机改变方向,将小巷里的人撞死。这样推论的话,那么这名凶手必须准确地把握司机出现的时间,以及小巷里的人刚好走到那路口的位置。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无法进行得如此精确,这与计算导弹航线相比,丝毫不差。”他扳着指头道:“疲劳驾驶,酒后驾车,开夜车,超载,这些都是容易出现事故的因素,这样就会让事故发生起来更自然,更不容易引起人怀疑,这个计划很巧妙啊!”
冷镜寒疑惑道:“为了五十万的保额,至于吗?”
韩峰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还没听明白,那天晚上被撞的是另一个人。当时吴志光返回路口,去公共电话亭打的电话,那时他是看不到出事这个地方的。而这一段时间,尸体被人换了。这就是小弄里出现血迹的原因,而地上的血迹与尸体不符,也是这个原因。五十万的保额,他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们这样做,只是让我们以为吴志光所撞死的,是一个想骗保的人。而我也被他们留下的线索误导了。”
冷镜寒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韩峰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要设计这样一个完美的计划,需要的人力物力,他们所图,绝不会只五十万这个数。若这一切如我所说,那么我们看到的这个简单的骗保案,只是冰山一角,一定还有事故发生,大事故!对了,你准备的专案组怎么样了?”
冷镜寒道:“我已经成立六人专案组,把三名在休假的骨干人员也调回来了。现在我还没说是什么事,要是这只是一起普通的骗保案,他们回来了,我就让他们找你。”
韩峰摇头道:“相信我,能组织这么精密的谋杀,他们肯定还会有更大的行动。”
冷镜寒思索道:“不对啊!他们为什么处处留下线索呢?在领尸体时,为什么故意留下死者的衣物,卢芳为什么又故意派姓林的律师去与可欣交涉,她自己为什么不去,难道她知道你已经有所怀疑?”
韩峰道:“这是他们在挑衅。幕后的凶手很狡猾,一方面不让我们抓到任何把柄,另一方面向你们警方宣战。他就是要告诉你们,这次的所有线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而下一次,你们将抓不住任何线索。”
冷镜寒道:“既然确定了是谋杀案,那我们得马上着手调查。”
韩峰道:“基础的你做,去查梁兴盛的公司和他身边的人际关系。我去查被车撞死的是谁,以及他被杀的原因。”
潘可欣兴奋起来,道:“原来这是个大案子,那可太好了,这次你们一定要请我做独家专访。我要亲自参加你们查案,取得第一手资料呢。”
冷镜寒尴尬地笑笑,明显碍着潘可欣父亲的面子,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只是向韩峰道:“忘了告诉你,可欣也是华新社的兼职记者。”
潘可欣噘起嘴道:“现在不身兼数职,怎么能体现新青年的时代特性。冷伯伯,你就答应我嘛。”
冷镜寒看看韩峰,询问他的意见,韩峰道:“我同意。”冷镜寒心想:“是你同意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与我无关。”接下来韩峰又补充了一句,他问潘可欣道:“事成后,可不可以陪我上床?”
潘可欣正举着茶杯,突然身体就僵住了。而冷镜寒则“噗”的一声,喷了一桌茶。他知道,韩峰的老毛病又犯了,忙起身道:“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门外,冷镜寒小声道:“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
韩峰道:“知道啊。”
冷镜寒道:“知道你说话还这样——你这样——你……”
韩峰道:“这有什么问题?”
冷镜寒痛苦地抱着头道:“这不是什么问题的问题,而是你这个思维,你这家伙,没有人像你这样追求女孩子的。”
韩峰看着刑侦处一旁的犬舍,道:“你看那些狗狗,相互见了面,就闻对方的生殖器,要是到了发情期,就可以交配。这很正常吧。”
冷镜寒道:“那是狗,我们是人!”
韩峰一脸茫然道:“有什么区别呢?”
冷镜寒指着韩峰道:“我跟你说不通,但是我要告诉你,绝不可以打可欣的主意,否则有你好瞧的。”
韩峰道:“不可能,美女在前,让我不为所动,绝不可能。我管她是谁的女儿,她是雌性,我是雄性,我只认这一条。你要阻止我,除非杀了我。”
冷镜寒哭笑不得,道:“我不杀你,我阉了你!”
韩峰倒吸冷气,退了一步道:“这怎么可以,这是我智慧的源泉,没有它,我什么灵感都没有了。”
冷镜寒还待说什么,一个人大步走来,行礼立正道:“报告冷处长!侦查员李响前来报到!”
李响身体很健硕,身高有一米八八,从特种部队退役后,成为刑侦所骨干侦查员。他有刀削一样坚毅的脸庞和铁铸一般结实的肌肉。韩峰看着李响,发出惊叹道:“哇,肌肉!”冷镜寒道:“回来啦,在北戴河玩得可好?有没有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
李响扔下包,黝黑的脸庞露出健康的微笑,给冷镜寒来了个拥抱。在处里,每个侦查员都像尊敬父亲一样尊敬冷处,只有韩峰,时常惹各种麻烦。
韩峰拍拍冷镜寒的肩膀,道:“你把专案组搞定,我去把那个小姐搞定。”
李响看着韩峰高而瘦的身影,问道:“冷处,他是谁啊?新来的?”
冷镜寒苦笑道:“韩——峰——”
李响斜睨一眼,道:“韩峰?”
李响想了想,他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冷镜寒曾推崇过韩峰,他说:“咱们海角市又多了一名侦探,有了韩峰那小子,以后我们可就没多少不能破获的案子了。”李响再看看韩峰,一身灰土色皮肤,头发杂乱,除了一双眼睛尚有神外,别的地方,根本就像流浪汉嘛,他不由怀疑道:“他就是韩峰?”
冷镜寒带李响到另一间办公室,道:“好了,这次你休假半个月,却提前把你叫了回来,成立这个专案组。我还通知了刘定强和林凡,加上原留的张艺三人,我们共有六名成员。”
李响动容道:“什么案子?这样大阵仗。”
冷镜寒道:“这个……”心中却道,“事实上,案子还没发生呢。”
“冷处长,有大案。”侦查员张艺扬了扬手中的便条。他是个相貌极其普通的小个子侦查员,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似乎时时都在微笑着。
“啊!”冷镜寒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忙问,“什么案子?”
张艺道:“刚接到报案,林政在去天涯市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林政?哪个林政?”
“恒福银行那个啊。”
“啊!”冷镜寒一声惊呼,道,“走,马上去现场。”
李响道:“冷处,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将包一放,跟着冷镜寒出了门。
冷镜寒心中不安道:“可别给韩峰那小子说中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二人走出来,正好碰到韩峰与潘可欣也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看来他已经搞定了。
冷镜寒招呼道:“又有一起事故,要不要去看看。”
韩峰道:“什么事?”
冷镜寒道:“刚刚得到消息。林政死了。”
韩峰道:“林政?去年被评为十大杰出青年那个?”
冷镜寒道:“就是他。”
潘可欣道:“那太好了!我也要去!”三个男人同时盯着这位娇姑娘,又同时无奈地摇摇头。
警车在路上飞驰,冷镜寒让张艺简单地说说情况后,问韩峰:“你说,这件事与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韩峰道:“现在还不能定论,不过我很奇怪,去天涯市的路路况平稳,怎么他就出了事故呢?”
张艺道:“还不清楚,现场的交通被阻断了,据目击者称,发生了大爆炸。”
李响道:“说不定是被人安置了炸弹。”他在特种部队待过,对炸弹十分熟悉。
韩峰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要是炸弹做的,那这件案子就普通之极,也没有什么好查的了。
冷镜寒见路程还远,话锋一转,问韩峰:“你是怎么摆平那个丫头的?”他特意安排潘可欣与另一名女警龙佳坐后面一辆警车,这辆车只有他们四人。张艺开车,冷镜寒坐了副驾,韩峰和李响坐在后面。
韩峰失望道:“很简单,我答应她跟进那起骗保案。只是上床改作了亲一下,我可亏大了。”
冷镜寒一竖大拇指,道:“很好。”
李响不知道他们聊什么,问韩峰道:“听冷处说以前你破了不少大案,是不是?”
韩峰睨视冷镜寒,没好气道:“是啊,我是做了不少大案。”他说的是“做”而不是“破”,但在车上,除了冷镜寒,李响和张艺都没听出来。
李响明显来了精神,反复追问都有哪些大案,韩峰有一句没一句跟他搭讪。离事故现场只有一公里了,韩峰突然开始注意车窗外,向李响道:“你看,这条路是不是很奇怪?”
李响看了半天,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冷镜寒也马上看向窗外,回头道:“是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对呢?”
韩峰指着马路道:“你们不觉得,这条路太干净了吗?连一条车辙都没有,就像刚刚扫过一样。”
这时李响才注意到,果然,灰色的马路十分干净,只有他们的车开过留下了车辙,前面的路却十分干净。他不解道:“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韩峰露出了他一贯的坏笑,道:“这说明,现场的情况一定出乎我们的意料。”
车祸现场,已被封锁。自从有了高速公路,国道上的车就少了,封锁也很容易。刘定强居然先他们一步赶到现场,他本就在天涯市休假,回来的路上正好这里堵车。他稍微有些矮小,身体微微有些发福,戴着金边的眼镜,但他的检验检查技术,绝对是刑侦处的第一把手。韩峰与他站在一起,一个高而瘦,一个矮而胖,正好一对。潘可欣从另一辆车里风风火火地出来,一下车就问:“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
冷镜寒道:“可欣,我们都还刚刚开始,你在一边去喝点水,让我们检查完了再过来好吗?”
潘可欣嘟着嘴道:“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破坏了现场。”但她还是停在了路旁,远远观望。
另一名女警从车上下来,韩峰的注意力马上被那女警完全地吸引了过去:那笔挺的警服下,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一头黑色的长发盘曲在警帽内,螓首皓额,娥眉凤眼,挺直的鼻梁,两片红唇。那女警陪着潘可欣,潘可欣立刻就给比下去了,她每走一步都精神抖擞,她的一颦一笑,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韩峰手肘撞击着冷镜寒道:“喂,我不要潘可欣了,我要那名女警。”
冷镜寒顺着韩峰的手指一看,怒道:“什么要不要的?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韩峰道:“那好,我换一个说法,我可以,和那位漂亮的警察姐姐,认识认识吗?”
冷镜寒没好气道:“她叫龙佳,前年调到我们这里来的,武警干校毕业,是个电脑专家。你知道,现在什么都离不开电脑的。”韩峰马上就要朝龙佳那边走去,冷镜寒一把拉住他,道:“别慌!看了现场再说!”
现场检测的结果果然让人感到意外,别说炸弹,连一颗子弹的痕迹都找不到,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奔驰自燃自爆了。
车身完全变形,车中有两具人形的尸体。刘定强拿着变形的车牌号,这是证明林政身份的唯一东西了。冷镜寒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人,坐了林政的车呢?”要知道,林政的死,在海角市的影响会十分巨大。
刘定强摇头道:“电话证实了,林政是坐这辆车离开海角市的。开车的是司机小王。”
冷镜寒喃喃道:“这次麻烦大了。政界、新闻界、商界,都将掀起惊涛巨浪。”
李响奇道:“居然没有任何痕迹,这样的现象倒是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