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他需要空气(2 / 2)

“我知道他很难受,所以才要省去许多不必要的过程,比如麻醉。如果现在使用乙醚麻醉,他确实会觉得全身舒坦,但恐怕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次伊格纳茨的手里换成了另一种白色人工气道【5】,更粗,弧度也更大,同时被拿出来的还有两块金属压板:“来,你们一人一块,掰开他的嘴,动作快!”

卡维知道他要干嘛,无非就是气管插管那套东西。但就像他刚才说的,拉斯洛口腔条件并不好,舌头肿得厉害,也没有插管镜辅助,能不能进声门完全凭运气。

这次连另一边的贝格特也看出了问题所在:“老师,嘴巴太肿了,能进得去么。”

伊格纳茨有些不悦:“我当然知道很肿,刚才试了鼻腔不行,现在只能插这里,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进去。”

见贝格特被说了一顿,卡维不敢再挑战他的权威,而是按照现代气管插管前的注意事项【6】很反射性地问了一句:“病人牙齿都好的吧。”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且搞笑的问题,因为活到拉斯洛这个年纪,又是富甲一方的有钱人,海量的糖和烟草会对牙齿产生难以估量的伤害,能留下一半就已经不错了。

所以众人的回答很简单:“当然不好。”

他们不知道这个年轻助手为什么要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提一个如此荒唐的问题,但伊格纳茨的反应却很快和卡维并了轨,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你是怕压板损伤牙齿,脱落后的牙齿倒吸进气道?”

“对。”

伊格纳茨看了眼卡维点点头:“是个好提议,我下次会注意的,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可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两块金属板用力掰开拉斯洛的嘴,银色的金属导管从中间插了进去。困难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抬起了拉斯洛的脑袋还是没办法腾出进出咽喉的空位,肿胀的舌头倒是像极了刚吃下去的硕大牡蛎肉,几次三番将导管推出了口腔。

“都别急......我再试试。”伊格纳茨显然是急了,开口问道,“对了,快看看他脉搏多少。”

“有点快。”贝格特搭上手腕说道,“估计超过了100。”

“嘴边还能感觉到一些气体流动,我们还有机会,压板往前尽量压住他的舌头,再给我一点空间!”伊格纳茨没有放弃,仍然拿着人工气道管在拉斯洛的喉咙里捣鼓着,“对,就压住这儿,好,让我看看能不能进去!”

“老师......咽部出血了。”卡维眼尖发现了不妥。

“嗯,还好,血不是很多。”

见伊格纳茨没反应,卡维实在不敢乱来,回头扫了眼身后想要找个帮手,发现全是穿着昂贵礼服的内科大佬。他没可能指挥这些人,又不可能和焦急的纳雅对线,只能就近选了拉斯洛脑袋下的棉质枕巾拿来用。

卡维没多话,等伊格纳茨稍作调整的时候,暂时抽出压板,快速将枕巾包住板面,然后再一次塞进了拉斯洛的嘴里。

尽管对插管没什么帮助,但至少能吸掉不少血。

不得不说有钱人连枕巾的材质都是最好的,残存的鲜血瞬间被吸尽,视野再次清晰了起来,可插管进度却依然没有寸进。眼看被掰开嘴的拉斯洛喉咙里发着呜呜噫噫的声音,两手越来越无力,伊格纳茨的那根管子却怎么也伸进不去。

缺氧后的抢救时间不多,情况越来越危险。

卡维也在犹豫是否要及时叫停插管,改用更为稳妥的创伤性办法。

拉斯洛的地位显然不低,周围还有那么多名医站着看戏,再加上气管切开对自己来说毫无难度,器械更是在箱子里摆着,完全可以一试。一旦成功,说不定就能彻底摆脱现有身份的束缚。

整个过程中唯一要注意的就只有伊格纳茨。

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学徒人设是不是该丢弃,之后没有伊格纳茨的帮忙自己能否在奥地利站住脚跟,这些都是问题。

就在卡维马上要结束思想斗争,准备替代伊格纳茨出手的时候,这位外科名医忽然自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抽出管子,也让两人拿出了压板:“鼻腔进不去,口腔也进不去,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了。”

这次他换了一个类似牛角形状的人工气道【7】,大概只有拇指大小:“纳雅小姐,我接下去要在拉斯洛先生喉结下找到气管位置,用这把小刀扎穿皮肤和气管壁,将管子置入其中。”

这听上去就很疼,看着已经从烦躁进入迷迷糊糊嗜睡状态的父亲,纳雅两手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已经全试过了,没有,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

“危险性?等等医生,能不能......”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伊格纳茨看向一旁的法托拉德。

虽然两人彼此之间有过内外科之间的摩擦,在许多病症的看法上也是南辕北辙,但面对这样一位麻烦的病人和家属,两人还是有着其他同僚难以企及的默契。

法托拉德很自然地站到了纳雅身边,像位慈祥的叔父微笑着安抚道:“坚强些孩子,等你父亲醒来后可不想看到你哭花了脸。”

“可是,我......我办不到......”

“伊格纳茨医生是全奥地利最好的外科医生,连奥地利王室公侯的手术也都是他在负责,请一定要给他最大限度的信任。”

纳雅无力地靠在法托拉德身边,闭着眼睛小声啜泣着,根本不敢看床边的手术。而与她相反,房间内的其他医生则缓缓向前靠了过去,希望能一睹气管切开的真容。

时至今日,这种为肺部联通外界的奇特切开方式只存在于英法两国,保守的奥地利外科医生从没有真正地实践过。

伊格纳茨也知道其中凶险,拿起细刃手术刀,两手微微发颤,额头上汗珠也不停地滚下。走到了如今地步,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一手摸出拉斯洛的喉结撑开皮肤,另一手带着刀尖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上面。

“卡维......”

“我在,我会帮忙擦去鲜血的,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