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长夜未央(下)(1 / 2)

披香雕玉记 猫猫猜 0 字 2022-05-03

 当那团嫣红如火的身影闯入视线时,姬玉赋只是稍稍愣了愣。

这一次她没有戴面纱,皎洁月华在头顶浮云掠开的一刻倾泻而下,她的面容清晰不二地映入眼帘。那双犹如从深谷溪涧中捧出的琥珀瞳子,一瞬间盈|满了愕然、疑惑,以及细若游丝的隐痛。微微开启的红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仍是被几粒贝齿衔住,静默无话。

她的美向来都是这般惊天彻地,他知道。对面持剑而立的年轻武官出神地望着她,仿佛已忘记了自己尚且置身战场,连一旁正拽着自己的卫檀衣也露出诧异之色。她的现身就像一只拂乱棋局的手,将他即将落子的致命一击于顷刻间阻断。

“祸兮快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卫檀衣。

姬玉赋不由又想扯出个苦笑。卫檀衣到底是了解自己的,并且,也从未真正放下过对身边人的关切——他是在担心,若不抢先喝出那红衣女子的真实名讳,自己便会赶在揭破这层纸之前出手杀了她么?

是了,姬玉赋可以假装未曾识出披香夫人的真相,可卫檀衣却不能。十余年的相处令姬玉赋笃定,这名长徒比任何一人更在意抚琴宫,也比任何一人更看重……所谓的“家人”。

若披香夫人不肯自揭面目,能在最后一刻阻止自己的,便只有卫檀衣了。

这样自私的师父,该说是天下绝无仅有了吧?姬玉赋在心底默默自嘲起来,视线重新扫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披香夫人。也是抚琴宫宫主曾经的爱徒,容祸兮。

而那边厢,披香却被这记当头厉喝惊得面色一白,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没有听错吧?卫檀衣他、他方才叫自己什么?

那本不可以被轻易呼唤的、有如禁忌降世般的名讳,居然让他在这个最不应该的关头叫出口来……还是当着姬玉赋和韩如诩的面。披香陡觉喉头阵阵发紧,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恍惚间连退数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竟向后仰面跌了下去!

“小心!”

韩如诩大叫的同时就要飞身来救,却见一条白影闪电般掠下屋檐,正是卫檀衣。他身形飘忽如鬼魅,还未及让旁人看清,一扑一纵间精准地截住半空中的披香夫人,托着她的腰身稳稳当当落在地面。

眼见美人安然落地,韩如诩也急忙追下中庭来。一句“夫人没事吧”还未问出口,他忽然注意到卫檀衣正环着披香夫人的腰,披香夫人则是双臂勾着他的脖子,现出一截线条姣好的藕臂,那姿态似小鸟依人柔弱无骨,如此暧昧情状,生生要叫旁人看了脸红。

两人间流转着的诡异气息让韩如诩把话憋回肚子里,心中却不自然地沮丧起来。就在这时,姬玉赋终于轻飘飘落地,他走到一旁,厚重的大氅在身侧收拢。借着稀薄雪光,隐约可辨出他脸上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

观众到齐,那么好戏可以开场了?

目光瞟过怀中女子的面庞,卫檀衣轻挑唇角,果然睹见她瞳子下亮闪闪的光晕……好在,这对师兄妹间早有默契。他故意板起脸:“毛毛躁躁,还不下去?”

披香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她是真被吓了一跳,虽不至到腿脚发软的程度,然而比起面对如今这个情况,反倒是赖在卫檀衣身边更方便。于是她撇了撇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一样低下头,双脚落地身子却仍旧靠在卫檀衣怀中:“你……又欺负我。”

这话让在场三个男人各自现出古怪之色。韩如诩的沮丧失落越发明显:他们、他们不是昨天才认识么?怎么还跟老相好似的搂在一起?卫檀衣则是突然摸不清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危险地半眯起眼,预备随时从她未知的恶作剧里脱身。

姬玉赋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淡定表情,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出卖了他的不平静。

干瞪着披香夫人和卫檀衣说悄悄话,那宛如小情人间的亲密作态,简直要叫韩如诩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你们……”这回轮到他欲言又止了。虽说他是属意披香夫人,虽说搂着披香夫人的家伙是自己的死对头——可归根结底这还是人家的私事,妄加评论或者横插一脚什么的,正直的韩大人当真做不出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韩如诩心里不舒坦也是事实。他从未对任何一人像对披香夫人这般用心仔细,也从未这样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对一个姑娘的情意……岂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美人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纵使她的如花笑靥倾国倾城,却没有一朵是为他而绽放的。

“好了,三更半夜的穿这么点就出来也不怕着凉,快回房里去。”谈话似乎是告一段落了,卫檀衣颇宠溺地轻轻推了披香夫人一把。后者闻言掩唇笑起来,冲卫檀衣眨眨眼:“多年未见,何妨到我房中一叙?我们点上一支香,好好说上一整晚。”

见她拎着裙摆登上楼梯,被邀请的卫檀衣丝毫没有动静,倒是一旁的姬玉赋低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迈腿追了上去。望着黑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角,卫檀衣收回视线慢腾腾旋过身来,低垂的眼帘下依稀浮现出释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