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来者不惧(1 / 2)

披香雕玉记 猫猫猜 0 字 2022-05-03

 端王宋渊,宣平帝第四子。因其生母品阶低微,更兼曾有一个兄长病夭,故而一直以来在朝中不甚受重视。

好在这位端王殿下并非汲汲于权位之人,既然生母不得欢宠,待到行冠礼之时他便匆匆迁出皇宫,自立王府。本是打算从宣平帝手中领得封地后,将母妃接来自己府中居住,然而所谓君心难测,宣平帝虽准许宋渊出宫建府,却并不赐下封地,而是将他长留京中。

“留下有留下的好,”宋渊在前引路,两片广袖随步伐优雅飘拂,“如今朝中有太子殿下监国,本王无须担忧了。”

听完回答,楼夙点点头,忽觉自己先前的问话似乎有些不妥——本是备受冷遇的皇子,却问人家为何留在京城,又不常入宫伴驾。

宋渊看上去倒是全然不介意这个问题,他弯唇微笑,两道剑眉生得挺拔英气。回头看来,他的视线在挂着面纱的披香处逗留片刻,遂问:

“披香夫人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被点名的披香并未说话。她拢着修裁得仿佛银杏叶子的袍袖,白皙手掌按上胸口,而后轻微地摇摇头。

宋渊眉峰淡淡一挑,只见那段粉雕玉琢般的皓腕上,一只雪白珠串正紧锁其间。

楼夙微笑,适时回答到:“回王爷的话,披香夫人就要嫁人了。于姑娘家而言,此时若在外间抛头露面,总是不大好的。”

“喔?披香夫人要嫁人了?”宋渊眼中如有一缕火星窜过,瞬间便亮了起来,“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福气,能抱得披香夫人归?”

楼夙低咳一记,面上泛起尴尬的笑意:“不瞒王爷,正是在下。”

抬步迈过内院第二进院落的门槛,宋渊侧首往楼夙二人的方向扫过一眼,随即笑道:“看来……想要品到披香夫人亲手调制的香料,本王得赶快了。”

楼夙顺着这话奉承两句,披香却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以致进门时踢到了门槛险些摔倒,幸而楼夙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毕竟是端王身后,楼夙不便对她多言提点,只轻轻握住她的纤臂,旋即松开。

披香的身子微微一颤,脚下竟是由来诡异的虚浮。她放下袖笼罩住那串囚凤石,一滴冷汗垂落衣襟,悄无声息地没去了。

……

穿过漫长的回廊后,一片碧翠欲滴的青竹摄入视野,兼有一方人造的池水依傍竹林畔。竹枝掩映间,一间宽阔宁静的暖阁呈现众人眼前。

端王笑着点点暖阁门楣上的匾额,上书“净直”二字,“这是本王平日品茶赏竹的地方,不知可入得二位法眼否?”

“王爷谦虚,此地说是极好也不为过了。”楼夙礼数周全,一张笑脸毫无破绽。他转首对披香笑道:“阿香,切莫让王爷失望啊。”

“……披香……尽力而为。”

低浅的嗓音透过面纱传来,好似竭尽气力,连吐出一个字也困难至极。

端王兴味地侧过视线:“披香夫人,是不是已有些累了?”

“王爷多虑了……披香无妨。”紧紧捉住楼夙的袖管,披香勉强向端王福身。

只这一个动作,她脚下已仿佛一片柔软的棉絮,再也不能承受她的双腿。

“如此,二位请。”端王眼底一片诡异的精光,径自先走上暖阁。他坐在木阶前褪去短靴,待再次起身,他才稍稍一愣,接着摸摸后脑勺苦笑:“啊,脱鞋倒是成习惯了……两位就不必脱了,上来便是。”

楼夙却笑道:“既是王爷的规矩,在下怎好破例?”说罢引着披香一道在木阶前坐下,伸手亲自为她褪去绣鞋,再扶着她起身。

掌间承接的力量似乎比方才更沉重了,好像阿香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臂弯里。楼夙心下虽有些古怪,仍笑而不言。

“两位请坐。”端王领二人在暖阁中长身跪坐下,再冲阁外侍从吩咐:“奉茶。”

披香与端王相对而坐,水红的裙裾如花瓣铺散开。端王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嘴角悄然晕开一丝浅笑。

若非发现她细微的颤抖,他险些要以为这女子当真临敌不乱了。

不错,敌人。就目前的境况而言,这正是他与两位楼家来客的立场。

……来者不善啊。他如是想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抑或是……本王来者不惧?

各色制香所用的物事鱼贯呈上,在披香跟前小心依次排放。一座玲珑小巧的三扇屏风将她与端王隔开来,四面更撒下薄如蝉翼的轻纱,恰好将披香夫人笼罩其中。

楼夙与端王并排跪坐,此刻当是他克尽解说之职的时候了:

“今日为王爷献上的是——号称楼氏香中绝品的传奇香料,‘千岁恨’。”

隔着轻纱屏风,只见披香纤妙的身影已径自开始制香。细弱的手腕探过香案,取香箸,打开锦盒,将几枚不辨形容的小玩意取出。炉上云母片已渐滚烫,她取过一只窄口圆肚的琉璃瓶,拔调软塞,从中倒出些香汤来,再翻掌泼洒在云母片上。

细微的沸腾声响自屏风后响起,有奇异的香气透过纱帘沁入呼吸。嗅得异香,端王眉心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