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师徒死约(1 / 2)

披香雕玉记 猫猫猜 0 字 2022-05-03

 只道往事如过眼云烟,她却是一桩也不会忘记。

那年夏花荼靡,莲荷如醉,烟渚镇上的小桃斋粉帘招摇,一众女儿家衣着清凉,正是妩媚时节。她在姊妹们的陪伴下过完十四岁生辰,由鸨母亲自挽发开脸,又由斋里的长姊姊朱笔点花,这才算得是小桃斋内姑娘的一员,日后不能一直待在鸨母的身边,须得出阁接客了。

她揽镜自照,光润的额心落着一记朱砂点成的花子,黛眉似春山渺远,媚眼若秋波荡临,虽是生嫩稚气的面庞,却已足够艳丽。长姊姊与两三个姊妹拉着她笑闹,她忙于躲闪,忽觉左侧颊畔有什么东西被悄然撕裂。

待到姊妹们散去,她再次对镜细看,发现左颊下的粉白皮肤竟被扯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之下并无血液渗出,她将缝隙轻轻挑开,掩在这人皮面具下的晶莹肌肤赫然现出。

面具破了……她暗自惊诧。

不错,从她离开抚琴宫下山至今,转眼已过去了四个年头,覆在她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也整整用了四年。

想必终是到了极限罢?指尖沿着眼角轻抚而下,指腹触碰到细嫩的质感,分明是少女最娇嫩的肌肤,却也不过一副伪装,再怎样绝妙神通,总不是自己的模样。

四年前她被鸨母收养,为了不再祸害世间,她便以人皮面具障面,藏起自己的真实容颜。这张人皮面具乃是她从抚琴宫中带出的东西,从前姬玉赋为减轻她的负罪感,特地教她制作人皮面具。虽说制作的工序不算麻烦,然所需材料却是极珍贵的,所以她手中的成品亦只得这一张。

一张足矣。她暗想,若我的脸只能杀人,留之何用?倒不如藏起来好了。

于是,她还在猜想这张虚伪的面皮能撑到什么时候,却陡然惊闻鸨母要为自己开【河蟹】苞。

更未曾想过的是,这将成为他羞辱自己的绝佳方式。

……

“当年你自投雍江,所为为何?”钟恨芳低叹一息,从袖笼内摸出一张绢帕来,递给披香,“死过一次,莫非还不知吸取教训吗?”

披香接过绢帕,摇头:“非是徒儿不知悔改,而是……天意弄人。”

“天意?”钟恨芳遂冷下眼神,低哼道:“何谓天意?天意在人,若有心则可扭转天意。我不认为你再次遇上他,便是天意弄人。若非你灵台未净,丛生杂念,又何来庸人自扰?”

“我……”披香本欲抬头争辩,正对上师尊凌厉的眼神,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罢了。”钟恨芳再叹,“你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我说清楚,为师自有分寸。”

披香犹豫片刻,终是将初春时在闰锡渡船上偶遇姬玉赋一事,原原本本对钟恨芳讲了一遍,包括楼夙与抚琴宫结下如何的契约,姚淳、骆子扬与小金刀之争,乃至回到郦州城后,楼传盛有意收她做媳妇等等。钟恨芳听得仔细,不时打断她问上一两句,待明晰了细节,对事件的整个过程也就有了较明确的认识。

“也就是说……楼家奉太子之名,拉拢江湖人士,所以楼夙那小子带着你找上了抚琴宫,最后不欢而散?”钟恨芳拈须漫道,“那后来你所说的孝陵王世子和祝阳侯,又是怎样一回事?”

披香有意隐瞒与湘公主的交集,只道:“在徒儿离开抚琴宫后不久,益王殿下兴兵造反,为太子殿下所破。而后徒儿返回郦州,遇上孝陵王世子与祝阳侯等探听消息……依徒儿看来,这些个贵族应是为了保证自家的荣华富贵,以免跟错了主子,故而向徒儿打探帝都动向。”

钟恨芳微微眯起眼,半晌,道:“若说是孝陵王世子也就罢了,那祝阳侯怎的又参合进来了?”

披香摇头:“徒儿对祝阳侯知之不多,也不清楚侯爷的想法。”

“嗯……”钟恨芳缓缓点了点头,忽地又问:“对了,你方才不是说,你在抚琴宫中遇上了湘公主么?”

披香一怔,勉强抑下面上的惊色:“是,徒儿是遇着了湘公主,不过湘公主似乎并无意公开身份,徒儿只是偶然得知了她的存在。”

“湘公主入抚琴宫,依你看来,是怎样的原因?”钟恨芳问。

回想起沉翠苑内那道不速而至的密令……湘公主能躲过一劫,想必是后台力保了,而说到宋湘的后台,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到左昭仪的父亲,权相左思羡。

可是益王谋反已成事实,左思羡与之过从亲密,此番又是如何能自保的呢?

“阿香?”见她沉吟不言,钟恨芳略微扬高声调。

披香回过神来,应道:“是。湘公主为何入抚琴宫,徒儿不清楚。”

钟恨芳长长吐了口气,脸色果真又不大好看了。

“那便不去纠结于它,为师只想弄明白,你究竟打算如何对付你的心魔?”钟恨芳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仰头缓道:“当年他逼得你跳江自尽,你幸而未死,如今再见到他,却又要为他伤害自己么?”

披香面色苍白,只得垂头低道:“徒儿不会因他再伤害自己。”

“那就不要再给自己思念他的机会。”指头一下下敲在座椅的扶手上,钟恨芳忽地想到了什么,笑了:“既然楼传盛那老狐狸有心收你做媳妇,不妨就如他所愿吧。”

“……师尊!”披香惊愕。

“怎么,你不愿嫁?”钟恨芳眉梢微挑,“在为师看来,楼夙那小子虽是年轻了点,然在当家做事这方面倒很有些能耐,况且我听沉水的意思,楼夙对你似乎已远胜过老板与雇员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