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农家幽情(1 / 2)

春园 殷琦 0 字 2022-05-03

 第四章农家幽情

金秋时分是南门河两岸最美丽的季节,田野里长满了熟透的谷穗,为大地披上一层金色的盛装。龙潭沟边上的稻田最先开镰,打谷机的轰鸣声惊飞一群山雀,预示着今年的大秋作物丰收再望。

刘百泉手捧账本,指挥周围的农民把打好的稻谷挑来过称。他细心地记录下每一担粮食的重量。这是会计在秋收时节的日常工作,称完这块田的粮食产量就能计算出当年的亩产。

刘秀丰从山坡上冒出头来,加快步伐冲进路边的稻田。他把父亲从人群中拉出来,说:“家里来人了。妈叫你快去看看吧。”

刘百泉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说:“快到晌午了。大家都歇会儿,先弄点饭食填饱肚子再来干活。”

田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收拾好农具爬上田埂,各自回家抓紧时间生火做饭。刘秀丰接过妹妹手中的扁担,跟在一群男子汉后面,舀出打谷机里的稻谷送往村庄旁边的晒场。刘百泉带领小女儿走进自家院子,看到李平坐在堂屋里,便知老朋友的来意了。何花端来一盆清水,让丈夫洗掉满手的污泥。

“老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刘百泉乘着洗手的功夫理顺思绪,说:“哟,还带来这么多好烟好酒,茶叶还是用铁罐包装的。你真是会挑时间送礼哟。”

李平把礼物推到他的面前,说:“你既然是性情中人,我也就直说了吧。我今天是来给儿子提亲的。”

刘百泉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说:“老哥,我儿子今年也要结婚,按照我们农村的风俗不能再嫁女儿。只有请你多担待了。”他抱起水烟筒,说:“不论是谁家在一年之间进一个出一个,那样做是不吉利的事。”

李平进一步商量道:“李济源都快奔三十了,你能不能格外开恩,先嫁女儿再讨儿媳妇呢。现在快到年底了,相隔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长幼有序嘛。”刘百泉固执地说道:“你若是等不及的话,可以让秀兰过了正月进门也不迟嘛。这样一来就两不耽搁了。”

李平还想争取,说:“我听嫂夫人讲,你儿子今年正在谈恋爱,一时半会还定下来。请你高抬贵手,让我家先娶吧。”

刘百泉扭头看眼妻子,埋怨她不该在外人面前揭露家庭矛盾。他收好礼物,以示刘家的诚意,说:“这是妇人之见,做不了数。我儿子的终身大事有待商榷,也不是那一个人能做决定的事。”

李平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说:“你儿子要是在今年不成亲,岂不是要让我家再往后推上一年。你真忍心看到我们两家在明年都抱不上孙子。”

刘百泉大度地说道:“你尽管放心,他们兄妹在今年必须有一个人完婚。你回去早做准备吧。”

李平只好与主人击掌为约,说:“行。我们都是老同志了,也懂得本地的习俗:有钱没钱,讨个媳妇回家过年。你可不要反悔哟。”

他们刚刚商定好儿女们的终身大事,忽听窗外传来吵闹声。刘小才不顾刘秀丰兄妹的阻拦闯进堂屋。刘秀兰想把他强行拖出门去,别在客人面前丢丑。刘百泉挥挥手让她到厨房里帮母亲做饭,防止俩人扭打起来伤及刘小才的胳膊。

李平看见陌生人擅自闯入刘家,只当他们之间有私事要处理。他采取规避行动,说:“老哥,我到村外去看会风景。你们有事先聊吧。”

“你应该就是李济源的父亲吧。”刘小才挡住他的去路,说:“我今天是来找你把话讲清楚。刘秀兰和我从小青梅竹马,你为啥要来破坏我们的美好姻缘。”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李平面对突发情况有点懵懂。他事先派儿子过来征求过刘百泉的意见,得到确认后才亲自出马。谁料到了刘家却碰到这样尴尬的场面,刘百泉不可能出尔反尔吧。也许是在某个环节出了差错。他细观此人大概在十七八岁之间,除了动物的本性之外,对爱情的真谛还处在懵然无知的年纪,也就没跟他过分计较。

刘百泉也摸不清刘小才那来的底气,竟敢跑到自己家里来撒野,当着客人的面公然和长辈叫板。刘秀兰放下菜刀,要冲进堂屋来与他当面辩明是非曲直。何花拉住小女儿让她不要冲动,别在未来的老公公面前做出有损自身形象的傻事。再有天大的事也该由两个大老爷们应付,还轮不到她跟刘小才当面对质。刘百泉急忙分辩道:“刘小才,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刘秀兰在十年前就爱上了李济源。你那个时候还是个啥事都不懂的小男孩,成天跟在她后面东跑西逛。你怎么能把姐弟情当作了男女相爱。”

李平慢慢地品出点味道来了,来者也是姓刘的人,按辈分算来应该是刘百泉的侄儿。他们家族里的情况不为外人所知,处理起来也相当棘手。李平听到来人的姓名十分熟悉,突然想起李济源曾经救过此人一命。他盯着刘小才的断臂,原本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青人,又觉得和晚辈计较有失自己的身份,说:“小伙子,我敢和你打赌,刘秀兰并不喜欢你。”他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弱点,说:“你才多大点岁数,就算晚婚晚育这一关也通不过,岂不是要耽误了刘秀兰的终身大事。你再执迷不悟只会自讨没趣。”

刘小才托住手臂,说:“你是怎样知道的。”他最近以来一直在暗地里留意着刘秀兰的一举一动,刚听到点风声就跑过来了,说:“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再等上几年也是值得的。用不着你来对我们品头论足。”

“真心相爱为何物。刘小才,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意淫。”李平当众指出他的谬误,说:“你真有那份自信,何必要跑来刘家大吵大闹,在我面前讲些无聊话。这从侧面印证了你是一厢情愿。更加阻止不了我儿子的婚礼。”

刘小才满腹的委曲无处诉说。堂屋里在座的是清一色的长辈,早已洞察了他的心事。刘秀丰说不定正躲在那里嘲笑他自作多情。刘秀兰把番茄倒进炒菜锅里,油烟混合着辣椒的香味飘出厨房,弥漫在农家小院里。刘家上上下下没有人会出面帮他打圆场。刘小才在临走时撂下重话,说:“我爹讲了,你们家是嫁姑娘还是要龙潭,两者只能任选其一。否则的话我跟你们没完。”

李平冲着他的背影说道:“小伙子,你的胳膊受伤了,就在家中好好养病。何苦要吊着左臂来自取其辱。”

刘秀兰在送李平出村的路上感谢他明辨是非,没有听信小人的挑拨离间。李平对她素有好感,也能理解年轻人的追求。谁都经历过青年时代的无知和冲动,有位小弟追随在身边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会对她起到某种保护作用。只要她们的行为没有越界,控制在友情之间也未尝不可。李济源身边也有一二位女性好友,照样不妨碍他和刘秀兰的交往。

李平转上大道时看到董红艳站在树林里向刘秀兰招手。他会意地笑了,已经猜到她正是刘秀丰的未婚妻。他让刘秀兰送到村口为止,搭上一辆过路的拖拉机进城。

董红艳的上眼皮呈现出失眠后的浮肿,目光里含有几许哀怨,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处在亚健康状态。她拉着刘秀兰的手,说:“请你帮我办件事,去把你哥叫出来。我有些心里话要对他讲。”

刘秀兰不敢慢待未来的嫂子,跑回家来找哥哥。刘秀丰仍然守在桌子旁边打这些聘礼的主意。完全是出于习惯性思维,他想独吞这些礼品,如同眼馋的小孩子急于品尝到美味的零食。刘秀兰用力推了他一把,指着村外的大路说道:“董红艳还在山边等着你。哥,快过去跟她说说话,别让人家等急了。”

秋风拂过树梢,片片黄叶飘落在林间。地上的狗尾巴草褪去了盛装,骄傲地扬起挂满籽粒的脑袋,等待着传播种子的时刻早一天到来。

董红艳泪眼婆娑的样子使刘秀丰大吃一惊。她的身体明显消瘦了,单薄的嘴唇上布满了水泡。刘秀丰想陪她上医院去打针吃药。董红艳感伤地说道:“李家已经来给你妹妹提亲了。我们的婚事会有变化吗。”

刘秀丰赶快向她解释道:“我爹当着全家人的面讲了,要先给我筹办婚礼,到明年春节以后再嫁姑娘。他不可能偏心眼先替李济源着想,让我这个独儿子受尽委曲。”

董红艳的头脑异常清醒,她曾经和父亲讨论过嫁给独儿子的利与弊,特别是像刘秀丰这种上面有三个姐姐的骄子。刘百泉中年得子,肯定会百般宠爱这个晚来的小男孩,几辈人积攒下来的财富统统都会归他一人所有。姑娘们休想从娘家获得任何遗产。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刘秀丰独占继承家产的权利,也要担负起赡养老人的义务。刘秀兰若能守在家中招亲,情况也许会有所改观。现在这条路已经彻底堵死了,千斤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偏偏刘秀丰是个被宠坏的孩子难于担负重任。董红艳只能站出来充当女强人了,说:“我是怕你妈在里面使坏,要拆散我俩的婚姻。”

“我爹还没有老糊涂。”刘秀丰是家里唯一不听从父母教导的孩子。他长着黑里泛黄的卷发,郁郁寡欢的脸形似板栗色缺少肉感。他喜欢独来独往的生活,在村里没有多少玩伴。好在姐妹众多,大家都像众星捧月似的把他放在核心位置上,让他养成了好逸恶劳的陋习。他想得到的东西总有办法能够搞到手,说:“在婚姻大事上,从古到今都是老的拧不过儿女。更何况我爹讲了要在今年给我办喜事。没有人能改变他的主张,即使是我妈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

董红艳顺着预先理好的思路说道:“我们既然要成为一家人,总得有个分工合作嘛。人们常讲男主外女主内。我嫁到你们家以后只管相夫教子。每年除了农忙季节帮你下田干活,平时里打扫庭院,烧火做饭伺候公婆。”

刘秀丰好逸恶劳的习性再次体现出来了,说:“我马上就要成为兽医,挎着药箱走村串户给猪牲口看病打针,那有过多的精力管理地里的庄稼。你也是知道的,我的工作必须随叫随到,干脆留在家里烧火煮饭。其它的事全由你做主。”

董红艳心中有了底,说:“我们从明年开始三个人的田地就要养活四口之家,如果再增添几个孩子,生活会过得捉襟见肘。”她稍微耍上点手腕便获得了家庭的主导权,讲起话来就不怎么客气了,说:“你还是多劝劝你父亲,为了后代的幸福着想,最好能放弃龙潭,多要些水田吧。我嫁给你才能安心过日子。”

刘秀丰也深有同感,说:“我会和爹再认真的谈上一次话。实在改变不了他老人家的决心,只有走上山开荒的路了。”

董红艳聊上半个钟头便离开了小树林。她没让刘秀丰相送,坚持要一个人走回去。刘秀丰和她告别后,逆着上工的人流走进村庄。

刘百泉磨好镰刀正要去收割水稻。他见儿子跑进院门,心里感到不太舒服。贪玩的孩子提前归来了,准是惦念着家里的好烟好酒。他指着桌子上原封未动的礼品说道:“这些礼物你暂时不能动,要等你妹子过目后再说。可不许当馋猫偷着吃。”

“我不干啦。”刘秀丰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说:“你们重女轻男,完全不把我这个独儿子放在心上。”

刘百泉放下镰刀,说:“小子,你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讲。别站在堂屋中间乱吼乱叫,让邻居们听见多不好啊。”

刘秀丰抱头蹲在地上,说:“你们做事太偏心,忙着把家里的姐姐妹妹一个个全都嫁出去,连刘秀兰都找好了婆家。唯独对我的事不闻不问,是想让我这辈子打光棍不成。”

何花尖声叫道:“他肯定是被人灌了迷魂汤,讲话做事全无分寸,由着个人的性子乱来。现在是秋收大忙时节,你爹那有闲功夫去给你订婚。此事以后再说吧。”

刘秀丰对母亲历来没有好脸色,说:“李伯伯都能为李济源的事专门跑上一趟。你们为什么就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分明是另有图谋。爹肯定是看中李家有钱,想早点将姑娘送进城去享福,却不把儿子当人看待。”

刘百泉还想证实一下妻子是否冤枉了孩子,说:“秀丰,你先别急着要办喜事。爹来问问你,你结婚以后要如何来规划全家人的生活?”

刘秀丰神情茫然,说:“我们不要再跟大姑家争了。大家都是亲戚,龙潭不论归到谁手里,都在刘姓子孙的掌控中。肥水也没有落在外人田里嘛。”

刘百泉渐渐相信了妻子的判断。一贯游手好闲的刘秀丰从来都不关心农业生产。他今天讲这番话肯定是受了别人的影响。刘百泉感到胸口隐隐约约有些刺痛,满腔的愁绪涌上心头让他差点窒息。何花伸手扶住虚汗淋漓的丈夫,扬起手来要打儿子,说:“你瞧瞧,他的脑子早被别人掌控了,那儿做得半点主。我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刘秀丰撒腿就往外跑,不再与母亲继续纠缠下去。刘百泉瘫坐在板凳上,说:“我要怎样跟他解释,儿子才能理解父母的心情。”

何花总在丈夫耳边唠叨,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儿子的秉性,他从小到大何时有过主见。他现在一反常态要管理大小事务,分明是受了那个小贱人的指使。”

刘百泉极力为儿子辩护,说:“狗大自咬,人大自巧。秀丰成年后想娶个媳妇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必要紧紧揪住他的缺点大做文章。”

何花神情冷淡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董红艳进了这道门就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她凡事都支使儿子来跟老的作对,只怕从今往后这个家永无宁日。”

刘百泉和妻子经过半个多月的吵嘴与争执,最终不得不顾及她的感受,试着以另一种方式平息家庭矛盾。他也看出董红艳不善言语只是表象,其实内心深处另有谋算。跟这种生性孤傲的人难于共事。婆媳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家里很容易形成冷战的局面。他和儿子夹在她们中间左右为难,以后的日子谁都不会好过。他只求耳根清静,说:“秀丰的婚姻你看着办。我可以不闻不问。你只是别搞得太过分,让人家下不了台。”

何花看到丈夫做出让步,自然是满心欢喜,瞒着儿子启动了退婚计划。她吩咐小女儿到刘秀静家中走动,只说爹妈有事要商量,叫她回娘家一趟。

刘秀静猜到此事跟弟弟的婚姻有关,急忙收拾打扮整齐赶往乡下。她刚到村口就看见母亲坐在大枣树下,面前放个提篮在捡蚕豆种,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何花端出一盘水果,说:“秀静,妈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我想帮你弟弟另外挑选一个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