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清早,天未亮谢朝渊起身,没有惊动还在沉睡的谢朝泠,梳洗更衣换上朝服,出门去。
谢朝泠在黑暗中睁开眼,安静等了片刻,坐起身。
王进端了热水进来,没有点灯,小声禀道:“殿下的车辇已经离开庄子了。”
今早王公勋贵、文武百官要进宫朝拜皇帝,辰时之前就得到,这庄子离京城远,谢朝渊动身早,这会儿尚未到寅时。
谢朝泠快速洗漱完,在王进伺候下换上宫中内侍服。
“车在庄子后门外,一会儿郎、殿下您过去,那边今夜守夜的人必然都在偷懒,奴婢买通了个门房子给留了一扇小门,您直接出去就是,小心一些不会叫人撞上,……殿下,要不奴婢跟您一块去吧?”
“不必,”谢朝泠丢下句,“做得不错。”
出门之前,王进壮着胆子问他:“殿下,您……还会回来吗?”
谢朝泠脚步一顿:“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辰时,百官朝贺新岁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东宫侧门外。
谢朝泠下车,望向前方晨光下的青瓦飞檐,轻眯起眼。
廖直带人迎出门,谢朝泠提步进去,一进门廖直等人便跪下地行大礼。
“都起来吧,”谢朝泠淡道,“孤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进去里头说话吧。”
李桓是在辰时之后过来的,看到谢朝泠当下红了眼。
“坐吧,”谢朝泠示意他,“家里可还好?”
李桓抹了一把脸,回道:“托了殿下的福,府上一切都好,先前殿下失踪,家里人都十分担忧,好在殿下如今平安无事回来了。”
谢朝泠点头:“那便好。”
李桓激动问他:“殿下今日回来东宫,为何不去前朝?您回来了,那些觊觎东宫位置的人也该消停了。”
“你觉得孤回来了,他们就会消停吗?”谢朝泠不以为然。
“可您是东宫储君,不该……”
“该不该孤心里有数,”谢朝泠冷声打断他,“行了,这事别再多说了。”
李桓用力握了握拳头,垂下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晦暗,低声问:“殿下,那日在山林中,行刺您的人,究竟是谁?”
谢朝泠皱眉:“这事孤也不清楚,之后再说吧,孤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帮孤多看照些淑柔公主那边,孤听闻前些日子沈首辅过世了,沈府之后一段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就怕有人趁机生事。”
李桓眉目更低,轻声应下。
太清宫里,正在举办除夕国宴。
乾明帝坐于上座,文武官员推杯换盏,歌舞升平一片喜乐。谢朝渊自顾自地吃喝,偶尔有人过来敬酒才说几句话,这样的场合,并不需要他过多表现。
一壶酒忽然递到他面前,谢朝渊侧过眼,是谢朝淇,这人面无表情,将酒壶搁到他案上。
谢朝渊笑了笑:“四哥这是何意?”
谢朝淇倒了口酒进嘴里,淡道:“送东宫物件给恂王妃的人,是六弟送进的恂王府,这事六弟事先知道多少?”
谢朝渊好笑道:“四哥难不成也疑心这事是我做的,再嫁祸给了二哥?四哥这是要帮二哥喊冤吗?”
“广储司因这事被彻查,我原本只想抓户部些把柄,如今弄得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这才是你的目的?是我小看你了。”谢朝淇的声音里多了些咬牙切齿。
谢朝渊摇头:“四哥为何觉得是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谢朝淇冷笑。
谢朝溶再蠢也不会自己坑自己,广储司那个钟良投靠的人是谢朝浍,谢朝浍砍了这么个得力帮手未免不划算,所以不怪谢朝淇会怀疑事情是谢朝渊干的,从谢朝渊第一回提醒他别去他们父皇面前惹眼起,他就一直觉得这小子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般毫无野心。
谢朝渊拎起谢朝淇递过来的酒壶,给自己斟满酒,送进嘴里,慢慢道:“我说不是我,四哥也不会信,随便四哥怎么想吧。”
另边,被禁足许久的谢朝溶十分不快,拎着酒壶坐去赵长明父子旁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埋怨乾明帝偏听偏信还偏心眼,眼见着他越说越没边,赵长明终于低声开口提醒:“殿下,陛下还在,慎言。”
谢朝溶醉眼迷蒙觑向御座上的皇帝,见之正与去敬酒的官员推杯换盏,又嘟哝了几句什么,拎起酒壶去了别处找乐子。
赵文清望着谢朝溶晃晃悠悠远去的背影,不由皱眉,问赵长明:“父亲,恂王殿下这样,是不是太……”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他们父子都懂,谢朝溶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委实叫人失望。
赵长明不以为意,继续喝酒:“急什么,没了二殿下,还有七殿下。”
七殿下谢朝沂,也是赵贵妃的儿子,虽然年纪小些,但同样已入了朝堂,看着还比谢朝溶那个蠢货要聪明机灵不少。
谢朝泠没有在东宫待太久,交代了该交代的事情,申时末去了趟太庙。
太庙在皇宫东面,离东宫不远,这会儿皇帝刚刚来祭祀完,已经回去参加晚上的家宴了,谢朝泠特地选这个时候过来,自太庙侧门入,为了给他母后上炷香。
他依旧一身内侍装扮,做了简单的易容,这一手是他这些日子跟人学的,勉强能糊弄过去。
太庙里这会儿已彻底清静下来,皇帝带着王公官员祭祀后离开,这里除了留了几个当值的,大多数人都偷懒回去过年了,有人里应外合谢朝泠很顺当地进去。
上了香,再烧了自己亲手抄写的经书,谢朝泠又在他母后牌位前安静跪了许久。
继后李氏三年多前就病逝了,她入主中宫堪堪不过两年,好日子没过几天身子就撑不住去了,那之后乾明帝为了让谢朝泠坐稳东宫储君位,再未立过新后。
谢朝泠知道他母后这病是忧思成疾,过于担心自己、怕自己步先太子后尘,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