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泠还是在这庄子上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地方确实比恪王府更自在,景致也更好。
就是太安静了,周围方圆几十里杳无人烟,谢朝渊说要将他关起来,就是真的要将他关起来,与世隔绝。
谢朝渊留下陪他一起,除了每五日一次的常朝,几乎不回京。
之后连着十余日一直在下雪,直至年关。
谢朝渊进门时,谢朝泠正倚榻上看书,听到脚步声并不理他,目光始终没从手中书册上移开。
这段时日一直是如此,自那日谢朝渊决定将他禁锢在这里后,他俩便陷入了这种类似于冷战的状态。他不说话,谢朝渊也不扰他,即便日日身处同一间屋子里,却是各干各的事,至于入夜……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躺在同一张床榻上,清心寡欲自是不能。
谢朝泠疑心是那蛊虫作祟,但熄了灯,黑暗掩盖了所有难以启齿的羞窘,欲望却被放大数倍,他不想亏待自己,宁愿选择放纵。
谢朝渊脱去大氅,就着门边火盆烤了一阵去了身上寒气,走去榻边坐下。
谢朝泠懒洋洋地翻过身,不想搭理他,但看了一下午的书,难免头晕眼花,又觉没意思,干脆放下书闭目养神。
谢朝渊凑近过去,手指在他鬓边轻轻摩挲,谢朝泠没动,始终闭着眼。
“再几日就过年了,年节宫里有不少庆典祭祀我都得去,大约得等到初三日之后才能过来。”
谢朝渊很小声地说完,等了片刻,又添上一句:“琳琅,你还是没消气吗?”
谢朝泠终于睁眼觑向他,这十余日他一直在跟这小畜生比耐性,谢朝渊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气,或许是觉着自己在他这里跑不掉?
虽然他确实没打算现在跑。
“我若是气还没消,殿下打算如何?”谢朝泠似笑非笑,这么多日终于第一回肯搭理人。
“不如何,”谢朝渊道,“耐心等到你消气为之。”
“我还是第一回知道,殿下原来是这么耐性好之人。”谢朝泠讥诮道。
“琳琅本就不了解我,”谢朝渊岔开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谢朝泠想了想:“你之前说的,热锅子。”
一刻钟后,热气腾腾的锅子端上桌,各样涮锅子的肉和菜摆了满满一桌,香味盈满整间屋子。
谢朝泠慢吞吞地吃东西,谢朝渊与他说话,他偶尔才搭腔一句。
“小时候,我第一回回宫过年时,宫里摆家宴,吃的也是这个。”谢朝渊给谢朝泠夹菜,冷不丁地说起往事。
谢朝泠默不作声地听,并不接话。
谢朝渊不以为意,兀自说下去:“我那时连筷子都不会用,没有嬷嬷教我,我娘也没教过我,在别宫里我吃东西都是直接上手撕,但是在宫里不行,尤其在陛下面前,御前失仪还会被责罚,我只能看着其他人吃。”
“太子哥哥那会儿还不是太子,他是五皇子,就坐在我身边的位置,他发现了我一直不吃东西,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我不饿,不想吃,其实我那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不想被人发现我不会用筷子。”
谢朝渊抬眼看谢朝泠,热锅蒸腾起的雾气之后,他眼中的情绪有些模糊不清:“但其实太子哥哥看出来了,他没有戳穿我,还不嫌麻烦地一再帮我夹菜,仔细蘸好酱料再放到我的勺子里,和我说不饿也要吃东西,不能挑食。”
谢朝渊声音更低:“这样的琐事,太子哥哥估计早就忘了罢。”
有这事吗?谢朝泠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确实有。
不过他觉得谢朝渊大约搞错了,他从来不是热心肠,那时候愿意照拂这个六弟,纯粹是觉着这弟弟长得好看,顺了他的眼罢了。
早知这样就招惹上了这么个疯子,当年他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果然是美色误人。
心里一阵别扭,面上没表露半分,谢朝泠将谢朝渊夹进他碗碟中的菜慢慢吃完,道:“既然太子对殿下这般好,殿下却算计太子,将太子同样当做那池子里的鱼,未免忘恩负义了些。”
谢朝渊神色平静,继续给他夹菜:“嗯。”
谢朝泠看着他:“嗯是何意?”
“琳琅说得没错,我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是个东西。”
谢朝泠:“……”
算了。
吃饱喝足,谢朝泠餍足又困顿,这就想去梳洗睡了,谢朝渊将他从榻上牵起:“外头雪停了,出去看看。”
谢朝泠不感兴趣,抱着暖手炉又倒回去,不愿动:“不去。”
谢朝渊垂眸看他一阵,伸手一攥,揽着谢朝泠腰将他拉起,再拿了大氅帮他披上:“走吧。”
连着下了十余日的雪到今夜终于停了,庭院傍晚时才清扫过,积雪只有薄薄一层,在宫灯下映出暧昧暖光。
谢朝泠依旧抱着暖手炉,鼻尖冻得通红:“殿下果真好兴致,天这么冷,这外头连丝月光都没有,有何好看的?”
谢朝渊默不作声,牵着他往前走,最后在一处开阔平地前停住。
“来这里做什么?”谢朝泠皱眉问。
谢朝渊松开他手,让他站在原地,独自一人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