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封衙(1)(2 / 2)

清山变 嵩山坳 7703 字 2019-09-14

这是当初日本公使在京中的时候谈起来的,副岛种臣和井上馨两个往来肃府多日,知道他对于饮馔服饰有着很浓烈的兴趣,以日本饮食文化,虽不能与大清上国相比,但另外有一重妙处。这点妙处不在于原料精美,只在乎做法新奇。简单的说,在堂前另外设一张餐案,中左右凡三张,主、宾落座之后,灶膛香厨分别列左右,进时依次撤盖捧上,这还不算,餐前于阶下前置炉案,对客调制,出锅即可上桌。

肃顺草草解释几句,皇帝便听明白了,这有点类似于后世某些餐馆,对客烹调,将诸如牛排、野鸡片等物,当场烘烤,除了让客人品尝到特殊风味之外,更可以亲眼目睹调制的全过程,另外有一重赏心悦目的享受的意思,也可谓是匠心独运了。

这样一想,心中更觉得喜欢,看皇后和惊羽兀自一头雾水,又给她们细致的解释了几句,转而问肃顺,“不过,在宫中,怕没有这等方便吧?”

“主子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只是要请皇上降旨,奴才方好安排府中饲养的厨子……”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帝后两个异口同声的斥道,不过含义却截然不同。在皇后看来,宫中禁地,又岂是平民百姓可以进来的?再说,宫中自有御膳房,还有小厨房,也轮得到肃顺府上的奴才来献这份殷勤?而在皇帝想来,肃顺这可是在自找倒霉了

肃顺担着内务府大臣的职衔,这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位,在清朝以前并无此官,设立这样一个官职,只是为了保证皇权不被相权所凌驾,清初的时候沿用明朝的内阁制度,以大学士管部,六部分设满汉尚书,但满人初初入关,很多人甚至连汉话都不会说,又如何料理国事?因此,政务多为汉人把持。在这样的情况下,内务府大臣应运而生。

到雍正、乾隆之后,因为军机处的设立,皇权进一步被拱卫,内务府大臣就成了赘疣,但始终不曾撤销,差事上也由过问国政,逐步改为皇帝的内管家。因为是皇帝亲近之辈,这个职务从来都是利之渊薮,所管的诸如御膳房、采办局、浣衣房、造办处等地,而这些地方,从来为旗人所把持,汉人势力水泼不进,即便是想查一查多年来的往来账目,也是做不到的。

便如同除夕赐宴,全部由御膳房伺候,只是这一堂宴席,非三五十万两银子办不下来——而今天,肃顺和皇上说,要传他府中的私厨伺候差事,即便他本身就是内务府大臣,也是当不起日后频仍而至的小人谗言的

这件事在真实的历史上就曾经发生过。事情是在德宗朝(就是光绪),其时有一人,名叫张荫恒,他是优贡出身,在阎敬铭、丁宝桢幕中游学,帮助李鸿章办理海防,深得李氏信重,后来入总署,出使外洋,担任过驻德国公使。

他做得最错的事情有两件,成为他后来不幸命运的肇因。第一是从德国公使任上回国述职,带回来很多奇异珍玩,不想做事马虎,有一个人没有打点到,就是李莲英。于是,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进言。当时张荫桓贡献东西两宫皇太后的是各自一枚宝石,一枚红色,献给慈安;一枚绿色,献给慈禧。二人都很觉喜欢。

实际上,绿色的祖母绿宝石的价值要高于红色宝石,不合李莲英在旁边说了一句话,“真难为他记得那么清楚?难道我们就真的不配用红色的?”慈禧勃然色变

在慈禧看来,自己的出身和慈安几乎一同——慈安的父亲任职广东右江道,慈禧的父亲惠徵任职安徽池宁道,彼此都是道员,虽然惠徵因为太平天国之乱被罢职——但这样的事情在旗人来说实在不算很严重,只要过上一段时间,有人在朝中为之说话,原职起复也很简单。

除此之外,自己还为天家诞育唯一子嗣,怎么看都应该是自己居长,慈安居次,而现实的情况,偏偏倒了过来——慈禧一生的憾事,就是不能在文宗生前正位中宫,穆宗继位,封母为后,这是例有的典制——而李莲英以这样的话攻讦张荫桓,也就难怪她会生气了。不过为一己之私,不能轻黜大员,只好忍耐着。

到德宗成年,大政交还天子,张荫桓又做了一件极大的蠢事,事情是坏在戊戌政变之前,德国亨利王子访华,一切接待,觐见的细节全部由张氏承办,其中有如光绪降御座与亨利王子握手,便殿赐座,都为卫道士看成是大逆不道;而及至国宴用他府上的私人厨子负责西餐制作,在御膳房等内府官员看来,这样的做法,简直是要掘内务府的根了如何可以容忍?

于是再度透过李莲英的关系搀于慈禧,说张荫桓‘教坏了皇帝’。慈禧以今视昔,认为当初进献首饰,不用民间唯正室方可使用的红色,偏偏用象征妾侍的绿色,也是有意轻蔑,于是在后来不久发起的戊戌政变中,张荫恒被祸极惨,最后落得客死异乡的悲惨下场。

皇帝想及真实历史中的这一幕,如何能够让肃顺重蹈张氏的覆辙?故而言出不准。

肃顺仍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不及多想,只当皇帝不喜欢这种新鲜的玩意,赶忙伏地碰头,皇帝也不理他,转头对皇后说道,“你先跪安吧,朕还要批折子呢。”

等皇后出去,皇帝摆手,让肃顺站起来,“你啊,朕看你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让你府中的奴才到大内来伺候差事?你把内务府的这些人不就都得罪光了吗?你个糊涂的狗才”

肃顺立刻明白过来,忙又撞了个头,“是。奴才明白了若不是皇上点醒,奴才兀自梦梦不知,奴才谢皇上”

“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新玩意儿,等过了年吧,过了年之后,朕到你府上,现场品评一二。”

“皇上贵趾降贱地,是奴才阖府上下的荣光,只是,……”

“只是什么?”

“奴才想请主子把日子赏下来,奴才好认真料理,让主子满意而归。”

“此事,再议吧。”他不愿意把日期确定下来,成为拘束。

顺答应着,又凑前一步,“皇上,奴才近来闲极无事,命府中的清客编纂了一本名为《绿营战史》的文字,其中有一些文牍卷宗,想请皇上降旨,奴才方好到皇史宬翻查,请皇上俯准。”

“《绿营战史》?写什么的?”

“写自咸丰四年之后,皇上推行绿营军制,并于九年、十一年大败外敌,扬我国威于天下的赫赫武功。”

“朕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就弄这些生前身后名的勾当了?你不觉得早了点吗?”

“皇上这话,奴才不敢苟同。万岁爷是要领袖我大清百姓一万年的,四十岁,还是稚龄呢”

一句话出口,连惊羽也笑出声来,“你啊,这样肉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肃顺赔笑说道,“奴才只是想,让天下百姓都知道我皇上为大清江山社稷,这十余年间不眠不休,日夜辛劳所得的武功之盛,着实已经远超先祖,成就明君伟业故而奴才以为,等到书籍编纂成功,便刻印付梓,命天下各省学宫,传喻生员。”

“编纂的是谁啊?”

“是奴才府中清客王闿运。”

皇帝知道这个人,清末大才子之一,想不到也给他拢到榖中了,“这件事,朕准了。该用什么,等来年开衙之后再说吧。”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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