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用人之道(1 / 2)

清山变 嵩山坳 7441 字 2019-09-14

 第135节用人之道

邸抄发出,众人同感骇然。高峒元勾结内侍,干预朝政,自然难逃公道,但以肃顺的帝眷,本身又并不是管部的大臣,竟然把他派回北京,主审此案,在很多人看来,其故就大勘把玩了。

肃顺也觉得很奇怪,又不敢问讯太多,带着一肚皮的疑问回到北京,先回到府中休息,和陈孚恩宾主相谈甚欢,尽叙别情之外,也把心中所想向老者问及,“鹤公,您以为,皇上派我来查案,到底是为什么?”

“此事易解。不过是皇上为求保全大人,给天下人做出来看的。”看肃顺还不甚明白,陈孚恩笑着说道,“天下人都知道,高峒元能得以进身,全仗当年有过一次微不足道的功劳,经由大人保荐之后,方始得以出入豪门巨族府邸之间的。若是从这一节上说起来,高峒元今日作孽,和大人怕也脱不了干系吧?”

“这算什么话?难道也是我保荐他做了总道教司的吗?那时候我可是还和皇上在关外前敌呢?”

“大人这样说未免就太不聪明了。高峒元登进仕途,自然非是大人之过;但若一定要论及罪过的话,则罪在慈躬——你想想,这又岂是皇上所欲看到的结果?”

陈孚恩这样一说,肃顺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皇上有意让我把此事压下去?”

“压是一定要压下去的,但也不要弄得成了一碗温吞水,内中种种,还是请大人自己拿捏把握吧。”

咸丰十二年新年开衙之后不久,袁甲三给陈孚恩指摘发难,以编纂大学教习文材差事中,有意放纵,诋毁圣朝,几乎丢了脑袋,事后给皇帝从宽发落,远远的赶出北京,才算了事。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陈孚恩,却因为才适以济其恶,为逢迎君父,不惜在文字狱已经多年不见的咸丰年间,重现庙堂了?一时间于其人卑劣行径的骂名,哄传天下。

陈孚恩却全然不当回事,文字狱之事过后,皇帝降恩,赏了他四品京官,刑部司员之职,同时于北京大学堂的教案、文材选用编纂差事,任命他做了总裁官,陈孚恩心中暗喜,往日之功,总算没有白费

而在办差之中,陈孚恩确实有袁甲三、许乃钊之流不能比拟的善于变通的长处,只是在和容闳商议过,并会衔而上的《奉旨,拟设北京大学堂规程禀》中所提及的,已经是相当详尽的管理体制和归章制度了。

其中包括总办、监督、总教习、监学官、检查官、考试、课程分数、医务处、杂务处、支应处、斋务、食堂,共计十二大项,每一大项之内,各有为数不等的小项,例如总办规则中,就包括十六小项;考试规则中,则有十四小项。

看着京中呈递上来奏稿,皇帝大觉满意,“陈孚恩,朕记得他今年有六十几岁了吧?”他嘿声一笑,“不简单啊,年过花甲,有这样一份为朝廷效劳,为朕尽忠之心,也就罢了。难得的是,居然能够破除中西之别,以西学为中用,为朝廷献力献计,可堪表彰。”

军机处的几个人都深知陈孚恩小人本色,于皇帝的这番话也多有不以为然的,只是现在不敢驳了他的兴致,“皇上说的是。陈孚恩不顾马齿渐增,为朝廷春风沐雨大计奔劳,正该有所颁赏的。”

“军机处记档,赏陈孚恩宁绸两匹,荷包一对,端砚一方,大卷笔十枝。另外,廷寄北京,着陈孚恩、容闳二员赶赴行在陛见。”

“是。”

皇帝扬手,抓起案上的奏稿,又说道,“陈孚恩、容闳等人固然从中出力甚多,但有一些事,是他们顾虑不到的。例如说吧,在他们拟定的这份《章程》中说,大学堂学制之设,以四年为期。第一年所学的内容,除了人伦道德、经学大意、中国文学、外国语、历史、地理、辩学、法学、理财学、体操之外,还要加上几何、三角勾股、格物、笔绘图、各国史鉴、做英文论、翻译英文等西学。这样多的课程,要在一年之内全部掌握,便是生而知之的圣人重现,怕也是不可能的”

“皇上说的是,臣也以为,大学堂学制及课程的设定,未免过于压迫学子了。”

皇帝瞪起眼睛,盯着许乃钊,“你这是什么话?朝廷拿出钱来办大学堂,生员学子经过考试之后入内读书,一切衣食用度,全部由朝廷担负,而每月之内,还有数额不等的助学银子发放到学生手中,如此厚待之下,不过是让他们课业稍嫌紧张的一点,又怎么说得上是压迫呢?不要说不是,即便是的话,凡此种种,难道不也是应当的吗?”

许乃钊脸一红,“是,老臣糊涂了。”

皇帝不再深究,但说话的兴趣都给许乃钊打断了。他知道陈孚恩为攻讦袁甲三一事挨尽了清流唾骂,不过碍于自己一直放手使用,才未有过激之声。这一次想来也是许乃钊私心为老友抱不平而出的诋毁之声。可惜的是,许乃钊这样的人,读书都读成呆子了,今天之事,若是换做陈孚恩或者肃顺来说,效果一定会不一样

他用手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朕想说的是,陈孚恩这份条陈之中所提及的,有未尽圆满处。你们想一想,四年的时间,学习如此之多的内容,就是朕再想不顾实际的逼迫生员发力读书,总还是要念及到他们的身子骨能不能接受的下来吧?若是一味摧折,只恐有揠苗助长之忧。而且,大学堂新设之所,和当年的同文馆多有相侔……这第一年,又能够征召得上多少生员,还在未知之数呢”

“皇上,奴才倒以为,此事毋庸劳烦圣虑。”

“哦?你这话怎么说?”

“同文馆开设之初,远在咸丰二年,其时朝堂之间一片晦暗,百姓民智未开,幸有我皇上,拨云见日,为天下指点迷津,更开西学为中用之无尚妙法,为我大清国力强盛,……”

他说到一半,皇帝就大约明白他下面要说什么了,也不阻止,笑吟吟的听着他谀词如潮的大拍马屁,“……其时朝野上下未见其利,却有人自以为目光如炬,先察其弊。一力阻挠,为皇上多次训诲,方始婉首而归。而同文馆之设,于此始焉。到今年为止,已有十年之久,所训养的八旗、汉家儿郎,何止千百之数,用于内,则上为朝廷效劳,下为百姓谋福;用于外,则立足域外,扬威七海。这都是当年皇上乾纲独断,力排众议之善果。故而奴才以为,大学堂之设,在百姓心中,亦定当如今日之同文馆一般无二,招纳生员之日,百姓携带子弟,纷至沓来之景,就在不远了”

皇帝朗声大笑,“你这个文博川啊,朕明知道你是在捡好听的说,也要为你一番灵巧心思而鼓掌喝彩了”

“奴才不敢以虚妄谄媚之言逢迎君父,这不但是奴才心中所想,也是朝堂之间群臣的共见呢”

“好啦,别说这些了。还是说旁的事情吧。大学堂的差事,朕也并不很通晓,你们怕就更要等而下之了。”皇帝摆手轻笑,“还是等专才的人到了,朕再招你们一起过来,到御前商议。”

五天之后,陈孚恩和容闳赶到热河,照例是在山庄门口请了圣安,然后递牌子进去,等候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