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咸丰南游(9)(1 / 2)

清山变 嵩山坳 7371 字 2019-09-14

 进到江宁城中,沿途早已经由府城衙mén,首县上元县衙发出告示,里里外外,不但张灯结彩,而且贴上许多梅红笺纸的mén联,虽都是尧天舜日之类的老套,但纸新墨浓,显得很有jīng神。

行宫设在三山街大功坊的瞻园,当年大明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的府邸,在这一次桂良和椿寿、灵桂几个人的策划中,这里是第一要地,本来园子中就颇具池台花木之胜景,桂良仍嫌不够,命人重新翻修,银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大肆更张之下,果然见效。比之京中的圆明园或者不及,却有一番江南灵动秀丽之美。

帝、后众人还是第一次到这海内膏腴之省来,趁着天sè还亮,也不顾舟车疲倦,由桂良做引导,在瞻园中大大的转了一圈,回到原本属于中山王的寝宫中休息下来,皇后等人下去各自休息,皇帝带着笑意召见两江治下的臣僚:“这一次为了朕南巡,江南各省疲扰过甚了吧?”

“自高皇帝南巡以来,江南百姓未睹天颜久矣,故而这一次闻知皇上要到江南来,人人奔走相告,皆言皇上到来,是江南百姓的福分。其中更有两江治下的士绅商贾,踊跃捐献,只为皇上能够展颜一笑,就于愿足矣。”

“话是这样说,不过自古以来,帝王出巡,莫不是伤民之举,朕心中不忍。”皇帝说道:“这样吧,左右朕还要在江宁驻跸数日,你下去之后,归拢一下,省内此番捐献踊跃的,拟个名单上来,朕临行之前,见上一见。”

桂良大喜,正要碰头谢恩,随班觐见的袁甲三迎头一拦:“皇上,臣以为不妥。”

“怎么个不妥法?”

“商贾本是贪利之辈,此番踊跃捐献,也不过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怕是这些人心中正想着借这一次的机会,瞻仰天颜,日后有了向人炫耀的资本,奔走于闾里之间,到处吹嘘,臣以为,于皇上圣德有玷。”

皇帝心中好不痛快袁甲三做江苏学政,到咸丰六年的时候期满,而皇帝没有搭理他上的折子,并不是心中对他有什么嫌恶之感,而是另有安排——起因是袁甲三在任上上过的一道奏折,此番到江南来,就想着和他认真商讨一番折子中所谈及的事情——所以在码头见到他的时候,皇帝命他明天递牌子进来。想不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殿中静悄悄的,众人都以为袁甲三不识趣,又不敢、不能出言训斥,迟疑了半晌,只听皇上问道:“袁甲三,你这般以xiǎo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为何来?”

“臣不敢”袁甲三立刻碰头,大声答说:“商贾贪利而忘义,自古以来,青史列列分明,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到御前奏答?”

“你糊涂”皇帝大怒,“贪利本是商贾天xìng,这一节也算你说的有点道理,只是,你怎么知道,商贾就一定是忘义之辈?咸丰四年起,朝廷推行商课新法,大清十八行省的商贾,不论是行商还是坐商,均能够甘心缴税,维持国用,从无半点委屈碍难之情。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这些人就成了忘义之辈了?”

“商税新法,本是皇上与朝中列位大人在考量之时细如毫苗,左右审判之下所成,更将往年税制之法中的弊端多方加以改进之下,各省胥吏难以从中取利,方有了国课日足的成效,臣以为,和商人是否甘心,并无关系。”

皇帝从下船伊始保持的好心情给袁甲三全数搅合了气得脸sè发青,却很难找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在袁甲三之流的理学大家看来,‘士’与‘商’是冰炭不能同炉的存在,要让他承认商人的作用,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

“和商人并无关系?你每个月的俸禄,各省练兵所需的粮饷,都是从何而来?你以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喘了几口气,皇帝问道,“还不是百姓耕作、商贩往来四海,使财物流通,方有了今天这繁花胜景?到了你这读书人的口中,居然和商人全无关系?”

袁甲三还想再说,灵桂在他身前转过脸来,用力给他使了个眼sè,才算把他的话都憋了回去。

他不说话,皇帝仍然不饶:“袁甲三,你是不是心中大不以朕南巡为然,嗯?若不是如此的话,眼见君父兴致高昂,为什么故意说不可召见商贾的话?你莫不是看不得朕高兴,有意给朕添堵?”

听着皇帝口中句句都是诛心之言,众人都吓坏了。本来也是的,很高兴的兴头,全给袁甲三一番答奏nòng得烟消云散不说,还惹得龙颜震怒,这是何苦?

皇帝恨恨的哼了一声,起身入内,把桂良以下的众人,全数晾在了当场。

进到寝宫,皇帝余怒未消,连本来想召集群臣赐宴也省了:“告诉他们,该回哪去回哪去。朕今天谁也不见。”

六福暗暗叹了口气,出去传旨,不提。

皇帝给袁甲三的一番话惹得心头积郁难宣,草草用过晚膳,本来想到佳贵妃房中休息,内侍回奏,佳贵妃等一众嫔妃因为舟车劳顿,已经早早的睡下了。

这可真是没兴一起来了。皇帝没有办法,躺下去翻腾了一会儿,又睡不着,六福在一旁伺候着,适时的chā了一句,“主子,要是睡不着的话,不如奴才命人掌着烛光,主子到园子中散散步?”

皇帝左右无事可做,也想放松一下心情,当下点头,就由宫中的太监陪着,在瞻园中散步。不料等他绕过园子中的后花园,意外的听见有nv子诵读**的声音

这可让皇帝觉得好奇起来,顺着声音响处走过去,借着灯笼照亮的道路,进到花木深处,心中竟难得的升起了一股探幽访美的旖旎念头,一面走一面心里好笑:便是真有nv子在,怕也是满脸沧桑,皱纹堆积——这时候他全然忘记了,这瞻园是皇上驻跸之地,又怎么会有陌生的nv子的道理?

到了花园的后面,却只是花影婆娑,并无人迹,听听声音,竟是从墙外传来的。皇帝好不失望,不用问,这一定是临近人家的家庵之中做晚课的声音,哎缘悭一面他却不知道,今天晚上的种种做作,都是有意安排的

天子年少风流,寡人有疾,寡人好sè,是朝中大员无不深知的,而秦淮河是天下有名的yàn窟,虽然世易时移,再想找如陈圆圆、柳如是、李香君那般的个中翘楚,青史留名的yànji已不可得,但江南之地,种种风流手段大有,未必一定要到秦淮河上。

所以,桂良安排总督府上的一个清客,去了一趟浙江,走富chūn江,到严子陵钓台的古迹,坐的是有名的“江山船”。

这“江山船”从明初以来,就归“九姓”经营,叫做“九姓渔户”。明载大清会典,元末群雄并起,明太祖大败陈友谅于鄱阳湖,他的部下有九姓不肯投降,远窜于浙南一带。明太祖为惩罚叛逆,不准他们在岸上落脚,因而浮家泛宅在富chūn江上,以打渔为生,九姓自成部落,不与外人通婚。

水上生涯,境况艰苦,打渔以外,不能不另谋副业,好在船是现成的,不妨兼做载客的买卖。严子陵钓台所在地的“九里泷”一带,风光胜绝,sāo人墨客,寻幽探胜,自然要讲舒服,所以“江山船”也跟无锡的“灯船”,广州的“紫dòng艇”一样,极其讲究饮馔。久而久之,又成了珠江的“花艇”,别有一番旖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