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圣躬抱恙(3)(1 / 2)

清山变 嵩山坳 6253 字 2019-09-14

 第49节圣躬抱恙(3)

博访名医的旨意传下,奕心下惴惴,皇上上一次驳了自己的奏请,这一次却准了,想来圣躬不豫,似乎很是严重呢否则,以皇上有些刚愎的性子,也很难会就一件事有这样前后不一的表示。

正在相与咨嗟之际,听见马蹄得得,夹杂着轻快的轮声,入耳便知是与后档车不同的西洋‘廷斯美’马车,当然是有洋人来了。

来的是英国领事馆参赞,名叫哈士明的,随同的还有通译麦华陀,要见恭王或者任何一位总署官员。

总理衙门办事的规制,凡是与洋人会谈,必由章京作笔录,章京以国别分股。英国股的章京,人数最多,一共十二个人,最能干的是一个杭州人叫汪康余,字叫漫塘。是道光朝有名的藏书家汪远孙之子。他家先祖是徽州人,乾隆年间迁居杭州,经营盐、典两业而成首富。汪氏与海宁查氏一样,亦商亦官,子弟风雅,性好藏书,四世聚积,名声虽不及‘宁波天一阁’,但提起杭州‘汪氏振绮堂藏书’,士林中亦无不知名。

汪氏后辈中最有名的是汪远孙,字小米,官不过内阁中书,而归田的尚待督抚,无不礼重,振绮堂藏书亦至汪小米而极盛,所居之地在东城,就称为‘小米巷’。

汪康余幼承庭训,读书有成,入仕之后补上兵部主事,自幼家中藏书颇丰,汪康余读得多了,不似同年的翰林那般两耳不闻外事,总署衙门新建,他主动请缨加入其间,担任章京——到今天已经有两年多了。他于外务很是熟稔,也是奕很得用的人才,总署衙门中赫赫有名的红章京之一。

宾主四人,在一张大餐桌的两面,相对坐定,略作寒暄,谈入正题,麦华陀在京中多日,汉话说得越来越流利,一上来就表示自己今天陪同参赞阁下到总署衙门来,是为了探问皇帝的病情。

一听这话,奕先吃一惊,知道遇到难题了向汪康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亦用心想一想,倘或穷于应付时,须作支援。

等哈士明发过言,麦华陀照实译告:“今天看到皇上有病的上谕,颇为诧异,亦很关心。上谕中说,‘圣躬欠安,已逾数月’,何以两三个月中,未见谈起?”

“多谢贵公使关心。”奕慢条斯理地答说:“圣躬违和已久,常有传说,贵公使何以不知,其故安在?本王也未便悬揣。”

麦华陀跟参赞长长的说了一大篇,辅以手势,似乎在解释什么?哈士明听完,点点头问道:“不知贵国皇帝生的是什么病?”

这不便瞎说,亦不能用打听确实了再来奉告之类的话搪塞,奕只好含含糊糊地答说:“皇上是积劳之故,精神不振,胃纳不佳,夜眠不安。”

“这是一般病人都有的症象,到底是什么病?”

对方这样逼着问,颇使奕暗中恼怒,旁边的汪康余便疾书一个‘肺’字,将纸片移到他面前。“大约是肺病。”奕又问麦华陀,“贵国参赞阁下要打听得这么清楚,是为什么?”

听完通译的说话,哈士明说:“肺部有病的人,容易伤心难过。皇帝生这种病,实在是很不幸的一件事。”他又说:“贵国皇帝的上谕中要求大家保荐医师。敝国有几位在华传教的神甫,精通医道,我想举荐两位,为皇帝诊治,以敦两国交谊。”

奕听完译语,吃惊不小,急急答说:“多谢贵国关爱,本王先代表敝国致谢。不过,荐医一事,须请旨办理。此时不能作任何切实的答复,请原谅。”

哈士明对于他的回答,并无不满的表示,只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得到答复?”

“大概要三五天。”奕说,“此事自须慎重,要问问御医,也还要垂询大臣。而且我国皇帝陛下不在京中,来往传递消息,三五天是最快的了。”

“那么,我准定五天以后,来听回音。”说完,哈士明起身告辞。奕送客出门,刚回来还未坐定,又有通报:法国公使窦纳乐爵士来访。

这次是由法国股的章京,江苏太仓籍的唐文治作笔录。见了面,窦纳乐首先向奕表示慰问,还是和英国人的来意一般无二,希望能够派遣法国在华的医护人员为皇帝政治,以增进两国友好云云。

把窦纳乐送出衙门,美国公使居然也来了。弄得奕无可奈何,只得整装出迎,一句话表过,各国驻京领事馆纷纷派人前来问讯,内容只有一个,希望能够用到本国的医生为皇帝陛下诊治病情。

把这些人都敷衍走,奕连中饭都没有顾得上吃,回到值房叹了口气:“下诏求医那道上谕本是为我天朝医生所用,谁知道竟惹得洋人插手干预,真是麻烦。”

宝鋆和李鸿章各自拿过章京记录的会议文本看了看,李鸿章一面看,一面皱眉,看完说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似乎未便峻拒。这件事,王爷有什么好主意?”

“现在都得看皇上的意思,谁也不敢胡乱出主意。我看,不妨把此事如实禀明,然后看皇上如何决断吧。”

“我也是这样想,”宝鋆说着,挽起袖口,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了笔,照实誊写奏折。

奏折送到热河,贾祯等人看过折子,都是又好笑又好奇,“难为各方夷人也有这样一番孝心。”季芝昌说:“总算是他们心中还有君父之念。”

“下诏求医本是为在我天朝民间遍访岐黄圣手为皇上诊治,关不到夷人的事情,他们这样自呈忠悃,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处。”

说各国公使荐医‘有不可告人之处’,已失臣道,外使荐医为皇帝诊疾,用‘关不到夷人的事情’来形容,更觉不伦。贾祯心中不悦,便即正色答道:“这也不能说是人家爱管闲事。平常人家,亲友交好,荐医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一国之君,更何况下诏求医,是自己请人家来管闲事。汀公,你没有办过洋务,不知道其中的甘苦委曲”

“我是说,皇上有病,外国岂能干预?”赛尚阿犹自强辩,“再说,外国医生也不配替皇上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