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榭舟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停在虞岁脸上,然后轻声道,“死不了。”
李艺宵踢了他一脚,“怎么说话呢?到底怎么样了?”
覃榭舟掐了烟,站起来,“人是死不了,可心死了,你明白吗?”
虞岁皱着眉,“什么意思?”
“我看了行车记录仪。”覃榭舟走向虞岁,声音有些沧桑,“他没踩刹车。”
虞岁似乎是没懂他的意思,怔怔地看着他。
“他被对面的远光灯晃了一下,没注意到骑车的人,等他反应过来打了方向盘......”覃榭舟顿了顿,“车子冲向石桩,他没踩刹车。”
虞岁身形晃了晃,李艺宵扶住了她,表情有些复杂,“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肋骨断了四根,大腿粉碎性骨折。”覃榭舟看了虞岁一眼,“没有伤及要害。”
虞岁往前走了几步,“我上去看看他。”
覃榭舟叫住她,“小岁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虞岁回头看他,李艺宵出声,“那我回避一下吧。”
覃榭舟执住她的手,“不用。”
几人到了医院对面的一家肯德基里,暖风扑面,虞岁脑袋有点昏沉。
她坐在那里不说话,李艺宵给她点了一杯热咖啡。
覃榭舟一改往日的活泼,变得有些沉重。
他开口,说得是过去的事。
“宋祁川大四毕业那年交过一个女朋友,叫佟素。”他瞥了虞岁一眼,见她有些出神,继续说,“他们是一个班的,那女孩暗恋了他四年,宋祁川一直不知道。他和她关系一般,但印象一直很好。因为那女孩每个期末都会把自己画的重点分享给同学,那小子大学的时候旷了不少课,因此那些笔记对他来说还算有用。”
说到这里,他突然轻笑了声,“别看他现在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其实上学的时候,他是成绩最差的。因为他不喜欢上课,叔叔阿姨也不怎么管他,大学那会儿他和裴凛沉迷研究无人机,俩人那会儿还在校外开了家小公司,可惜最后倒闭了。”
宋祁川和佟素在一起这个事儿,说起来有点巧。
佟素暗恋了他四年,临近毕业终于鼓起勇气告白,可是被拒绝了。那姑娘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很平静地说了句打扰了,然后就走了。
毕业晚会那天,班级里聚餐,宋祁川去得晚了,然后在饭店门外听到有几个渣滓正密谋把佟素灌醉,然后又说些要把她带走之类的话。
佟素长得不算倾国倾城,可也是个气质古典,五官清秀的小美女。就是人呆了点儿,大学四年只知道闷头学习,奖学金年年不落,可朋友却没处到几个。众人都喜欢找她帮忙,因为她看起来又老实,又可靠。
老实可靠的另一面是好欺负。宋祁川原本不想管,可他想起佟素和他表白被拒绝以后,一个人默默离开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不忍心。
在饭桌上,那几个男生起哄灌她酒,别人都不管不问,只有宋祁川站了出来。
他拦下了那些酒,替她喝了个精光。
别人问他凭什么替佟素挡酒。
宋祁川神情淡淡的,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宋祁川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连学校都不敢动他,那些渣滓自然也不敢。
佟素安全了。
可席间的哄闹取笑声几乎掀破房顶,宋祁川气定神闲地坐着。他并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女孩脸上浮现出的红晕,比天边的晚霞更加艳丽。
那之后,宋祁川许久都没出现。再见到佟素,是她去了他在校外的公司找他。
她有些害羞,拿出了自己做的便当,还有这些年来她给宋祁川偷偷写得情书。
宋祁川没想过那个年代还有人会写情书,但他看了那箱子里数不清的信封,都是蓝色的,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喜欢蓝色。
女孩在会议里静静地等着,眉眼间都是期待的欣喜。
宋祁川在隔壁看着,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裴凛正在捣鼓电脑,叼着根烟,瞥一眼里面,然后说,“这姑娘挺好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宋祁川看他,“可我对她没感觉。”
裴凛笑了,“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我就没见你对谁有过感觉,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的啊?”
宋祁川没理他,回了会议室,认认真真地跟佟素解释了一下。
那天他只是想帮她,没有想跟她谈恋爱的打算。
佟素愣了愣,然后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她起身告辞,然后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没过多久,宋祁川就听到了风言风语。
起因是有人问佟素她和宋祁川的进展如何,那傻姑娘直接说是一场误会。
她不说清楚,一来是不想毁坏那些渣滓的名声,二来,是怕宋祁川觉得她纠缠不休。
她那样语焉不详,人家都以为是她被甩了。
于是那些本来就嫉妒的人开始向她泼脏水,学校论坛上以及各大班级群里都在开扒,说她看似是青春无害的小白兔,其实是个不择手段的捞女。
宋祁川看不下去,让裴凛黑了那些帖子。
再后来,许是他觉得佟素可怜,许是觉得自己也该找个女朋友了,他和佟素提出了一句,“不如就试试吧。”
他那时是真的喜欢佟素,虽然他一时也分不清那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朋友之间的欣赏。
不过他觉得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能解救另一个女孩四年的无望暗恋,以及摆平周围无厘头的指责,那就是值得的。
“那时他才二十出头,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因此觉得爱情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覃榭舟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他们在一起几个月,一直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着,俩人之间不说情话,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一周出去吃一次饭,半个月看一次电影。”
再后来,身边的朋友谈了恋爱,宋祁川有样学样,开始给佟素准备一些礼物,甚至带她去逛逛商场。他做这些的时候觉得是应该的,可渐渐的,他心里也越来越清楚。
他对佟素不是爱情。
因为他对她好的时候,只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
他和裴凛聊过这些,他说想找个机会跟佟素说清楚。
他说,已经耽误了人家四年了,再让人家惦记着他,就是他不厚道了。
裴凛表示赞同。
可他还没找到那个开口的机会,他的父母突然去世了。
那场意外让宋祁川一蹶不振,他关了那家小公司,成天成天在房间里待着不出去,整个人颓废得不像样子。
直到有一天,他在电视里看到鼓励大学生前往山村支教的新闻,他心神一动,就打算报名。
父母是人和世界最亲密的联系纽带,失去父母的瞬间,宋祁川便感觉自己成了一缕孤魂野鬼。他迫切想要寻找一些生活的意义,于是就想去需要他的地方发光发热。
临走前,他和佟素摊牌。
他把自己的所有情绪和想法都剖析给她看,然后劝她,“忘了我吧。”
故事本该停在这里。
他们各自分别,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宋自远经受不住打击突然病危,宋祁川难以脱身,去支教的计划搁置了。
他打电话和助学计划的负责人道歉,可负责人告诉他不用担心,已经有志愿者顶上了他的位置。
宋祁川那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半个月以后,他接到了佟素的电话。
她代替他去了那个小山村,也代替他,死在了那场山洪里。
故事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了。
李艺宵眼眶通红,她有些心疼,却也不知道该心疼谁。
命运的□□悄悄转动,如今的结果是偶然,却也似命中注定。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虞岁,她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什么地方。
良久,她起身了。
“我去看看他。”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