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看着对方上楼的背影, 觉得他现在的举动像是“落荒而逃”。
当事人跑了,只留下他和狗面面相觑,顾舟心情复杂地跟傅重对视了一会儿, 问道:“他刚说的是真话吗?”
傅重没吭声。
顾舟当然也不会傻到真要一条狗回答他, 他默默叹口气, 又拿起茶几上的药瓶,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背上。
药瓶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除了适应症, 还写着不良反应, 顾舟认真看完, 忍不住一扯嘴角:“这么多副作用……”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有成瘾性”,傅沉并没撒谎, 看起来他今天确实是非常严重了,不然也不会选择吃药。
顾舟有些愧疚, 他只是想跟傅沉开个玩笑, 却不想弄巧成拙, 但他也因此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傅沉的精神问题,不然的话, 还指不定要瞒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百感交集, 说不上到底是心疼他还是可怜他, 同时感觉傅沉这个人道德感实在是太高了,绅士到令人发指,以至于自己给自己套上了层层枷锁, 为了“不让他被外界因素影响判断”, 居然瞒了他这么久。
顾舟坐在沙发上发呆, 觉得自己以前确实对傅沉有所误解, 想象不到他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受到强烈刺激而留下心理创伤, 他给大众的印象太过强大,谁都忽略了他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脆弱的一面。
因为目睹他人受伤、死亡而留下心理阴影的现象比比皆是,比如亲眼看到有人跳楼、目击车祸现场、亲人去世等等,往往会让人在一段时间里走不出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大部分人会自我调节,让阴影逐渐淡化,还有一部分调节不过来的人,就会发展成创伤后应激障碍。
在所有人群当中,道德感高的人往往比道德感低的人更容易患上这种病,更容易出现“幸存者的负罪感”。
像傅沉这种道德感极高的人,出现这种状况丝毫也不奇怪。
顾舟大脑放空地待了一会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傅沉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了,直到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他才回过神来。
扭头一看,是程然打来的电话。
……他好像一不小心把这位发小给忘了。
顾舟不知道傅沉是不是真的去睡觉了,不打算现在接电话,直接划了挂断键,立刻切进微信,就看到程然给他发的一大堆消息急赤白脸地跳出来:
【?】
【刚才咋了,说话啊?】
【人呢?】
【喂喂喂?】
【能不能不要话说一半】
【你耍我呢?顾舟?】
【!!!!】
顾舟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刚才走开了一下】
程然:【…………】
程然:【到底啥事?赶紧说行吗?】
顾舟:【事情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顾舟:【晚点再聊】
程然:【???】
顾舟没再回复火冒三丈的发小,扔下手机准备上二楼,并招呼上傅重:“走。”
一人一狗上了楼,主卧的门没关,顾舟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发现傅沉真的睡了。
这药效还挺猛的。
在他印象中,傅沉每天起得挺早,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时常让他怀疑人与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怎么可以有这么充沛的精力。
第一次看到傅沉在白天睡觉,好奇心驱使,他走上前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呼吸平稳,脸色已经不怎么苍白了,他还是决定不继续打扰,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随后去了隔壁并没有住过的客卧,关门进了洗手间。
刚才他被傅沉抱的时候压到伤口,一直忍着没说,现在虽然不疼了,但还是检查一下比较稳妥,万一伤口裂开,他得趁傅沉睡着,赶紧去趟医院。
他把衣服往上撩,侧过身来照那几处刀口,还好并没流血,只是有点红,这么多天过去,应该是愈合得差不多了。
顾舟松一口气,把衣服放下,洗了手,又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复杂的心情平静下来。
傅沉说让他不要被那番话影响,但只要他是个正常人,就有同情心和同理心,说是不被影响,哪有那么容易。
他也不想看到傅沉痛苦。
顾舟垂着眼,用胳膊撑住洗手台,他没去擦脸上的水,任由它们顺着下颌滴落,他一时间怔然出神,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要不,他就直接答应了傅沉吧。
反正单从利害关系而言,跟傅沉结婚有利无害,他并不讨厌他,可以接受成为他的爱人,并且他欣赏他的颜值,欣赏他的为人,只是没有上升到爱而已。
重活一世,他真的很难再找到当年那种春心荡漾的感觉了,就算他不和傅沉在一起,今后估计也不会再找别人。
而他一个人生活,方便也不方便,生病的时候没人送他去医院,需要帮忙的时候也没什么朋友,他总不能一天到晚麻烦程然,程然又不是他妈。
程然说他像一株难养的植物,什么时候看都半死不活的,指不定哪天忘记浇水、忘记晒太阳就给养挂了,还死得无声无息,都不会被及时发现死了的那种。
虽然不太情愿,但他得承认程然描述得还挺形象。
现在看来,他答应跟傅沉结婚是最好的选择,既成全对方,又让自己后半辈子有了交代。
顾舟正想到这里,忽然听到狗爪子挠门的声音,他擦干脸上的水去给傅重开门,边牧从门缝溜了进来,凑到他脚边。
“怎么了?”顾舟已经不把它当一条狗,觉得他用人类的语言它也完全能听懂,“找我有事?”
傅重在他脚边转了一圈,就地卧倒,把脑袋贴紧地板,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