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头上无发,显然是个和尚。雷禹不知道该不该过去问一下,毕竟人家显然在这里住的久了,对周围地形想来也熟悉;却又担心其中有诈,是谁布下了这个精妙的阵,要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这般站着听了一会儿钟,那僧人像是敲累了,便歇了手,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一个旧蒲团上开始打坐。还未等雷禹做出决定,猎虎便先行进入庙中,边发出低吼声。雷禹正要阻止,却快不过猎虎的身形,只得也跟了进去。
只见猎虎龇起白牙,朝僧人缓步走去,已近三尺之内。此时僧人是正对着门坐的,雷禹可以看到他的全身。而猎虎这般强大的杀气逼至跟前,他竟然毫无察觉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周身亦是一片平和,没有丝毫杀气。
那僧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更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有洗过。尽管光线昏暗,雷禹还是瞧出那衣服实在是污秽不堪,早已辨不出本来颜色和质地了,甚至连是不是件袈裟也看不出了。那衣服多处破烂,像是经过了简单的缝缝补补,却还是有衣不蔽体之感,从中露出的僧人身体的部分,黑瘦黑瘦的,显然是久居此地,不得饱食之故。
雷禹困惑之间,便又站了一会,一边仔细观察庙中形势,不觉有异。而猎虎离得最近时甚至拿尖牙蹭他的脖子,他也毫无反应。慢慢地猎虎的气焰竟然像是被无形之水打消了,夹起尾巴悄悄地退了出去,之后垂头而立,一副做错了事的不安样子。
一直站在门外的穆天琪见状大惊,她猜测这僧人并不是毫无感觉,只是修行的太过强大,已经将佛法深深融汇于心了,即便是连猎虎这般的猛兽,也在一触之下受到了感化。而雷禹则是因为心中杀气本就不重,才没有强烈的感觉。
那僧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睁眼看他们,雷禹他们无奈,只好走了出去。这般不言不语叫人揣测不透,留宿在此也颇为冒昧,更何况这庙与在野外有何分别?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僧人对他们暂时还没有恶意,要不他们早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雷禹朝东慢慢行去,不觉又回头看了破庙中的僧人一眼,总觉得他有什么奇异之处。为何他会一个人在此苦苦修行?雷禹忽而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或者守护着什么秘密。
正在这一眼之中,他发现那丛丛荒草之内似有一条小路。显然是有人踩过的,却因为不常走而若隐若现,雷禹此时发现了便不觉转身,欲朝那里走去。他猜测那是僧人常走之路,必然是通向什么地方的。而且据那奇异的地图显示,他距离鬼堡已经很近了,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却不知道那一道黑色的将他和鬼堡阻隔的东西是什么。
穆天琪注意到雷禹的异动,便也朝那边望去,看了雷禹一眼,这次倒是先行抄小路走去,几乎不假思索,也不知道她的转变从何而来。
渐渐行了数百步,小路蓦地一转,翻过一个小山包去,直接把那稀疏的林子甩在了后面,此时面前倒是忽感宽敞了许多。二人一直低头看路兼顾四周,未曾抬眼,偶然抬头见了前面,才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只见他们对面数百丈之遥,赫然立着一脉青山,奇的是那山势虽连绵不断,却极是巍峨,既有秀丽之感,也给人高不可攀的寒意。看着看着,雷禹心里蓦地一喜,这不就是玲珑鬼堡所在的鬼山么?真真的是跟那些传说中的描述一个样,迤逦绵长,难以攀援。
显然是到达鬼堡脚下了,起码可以这么认为,雷禹不禁面上含着笑。望向穆天琪,正欲说出自己的猜测。
穆天琪却是早已注意到他的神色和心思一般,只冷冷抛来一句:“别高兴得太早,你可知道这声音是从何而来?”她早在听到那滚滚如轻雷却又绵延不绝的声音时,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便知道这条路也绝不是好走的路,起码之后遇见的考验是不亚于九宫图。
雷禹略微收敛了些,并不答话,而是沿着拐弯抹角的小路快步行去。他自然是猜到了那是什么,因为他手中有地图 啊,虽然不甚清楚,却也提供了一些信息,他也想到了这可能是去到鬼堡的最后一道关卡了,不禁喜气洋洋,之前的劳累惊吓此时一扫而空,他的眼前便只有这一个困难了。
随着小路到处转了转,那闷雷似的声响便也随之忽远忽近。近半个时辰后,前方的路打了个弯,钻进一丛马尾松的背后,从那儿隐隐透出一小隙光亮,一晃一晃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小路在这时却又是一弯,也不知道一共是转了多少个弯,亏得那僧人记性如此之好。两人忽觉身上一凉,原来是有凉润入心的水雾迎面而来,他们本在急行的脚顿时收住了,仔细查看四周才发现,自己豁然站在一座悬崖不远处!
左首十余丈处,有瀑布从那高高的山崖飞泻入渊,悬崖之下的深壑里喧腾着千堆雪般的激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这便是那如雷般的声响的源头了。万丈绝壁垂直而下,他们原来就在这壁顶上。那大河自西北天际亮亮而来,深远似涓涓细流,隐隐喧声腾上来,一派森气。远远地俯望过去,便是蓦地心中一颤,再不敢向下看。穆天琪忽而想起诗仙李太白的两句诗来:“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 ,猿猱欲度愁攀援。”这形容的,岂不恰恰就是他们目前的处境?眼前是悬崖绝壁,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过去。
她望向雷禹,见对方也在沉思。过了半日,两人这般立着,只觉得衣衫似乎都已经湿了大半,雷禹方才出声道:“鬼川!这是鬼川啊!”声音中竟有狂喜的意味。
穆天琪不解道:“鬼川又怎么了?”
雷禹正色道:“我的地图上是这么写着的,开始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这是眼前这条河的名字。”
“什么意思?”
雷禹又正色道:“这意思就是,只有鬼才能过去。”
穆天琪苦笑不得,却知道大概是接近了玲珑鬼堡,也就是接近了心中那个谜团的答案了,雷禹何尝不是这样想。然而他刚刚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无半分颓然之色,而是直直的凝视着前方,希望找出蛛丝马迹来,能够让他们到对岸去。
夜色如一蓬巨大的黑纱般渐渐漫下来,暮色于是渐转洇浓,细看之下只见对岸山峦如同沉下了脸的青色,那形势却仿佛意兴遒劲的龙脊,一道直迤逦着向鬼川的深峡之下迅速游去。鬼川两岸的山峰都如刀削斧劈一般,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过去。
穆天琪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雷禹,似乎在询问他能否飞跃过去。雷禹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两岸的距离本就甚远,加之周围的环境不同以往,难免会有心惊胆战之感,便消了不少士气。还有就是瀑布飞流而下激起的百丈水花其实也伴着巨大的空气流动,两人尽管站的离悬崖边缘还有一段距离,却还是衣袂飘飘,不一时便有冰凉刺骨的感觉。
他估计着,即便是以梯云纵来过河,也绝对撑不到对岸,大概会功亏一篑,在眼巴巴的望着对岸时,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坠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吧。所以一时间他也为难了,本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道关卡,却没想这般毫无头绪。
穆天琪朝那边张望了好久,忽而把手一指,喜道:“看那里,有道索桥!”
雷禹喜而抬头张望,却是看了好久,蓦地凝神才发觉,果然,前面峡谷的拐弯处悬着一道细弱的索桥。可是从此至彼只能通过刀削般的笔直山壁上那仅有的一条浅浅四寸宽的山道。山道有五、六丈长,双足不能并立,脚下便是令人目眩的恶浪,激起的水雾十尺多高,一直扑到人脚上来。心中不禁直叹,即便此时是有了索桥,照二人目前的体力状况来看,也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