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猎虎也变得神奇了许多,自那天大快朵颐之后,它竟然连续十几天什么东西都不再吃,似乎那一次已经吃了它这些天的食物。雷禹后来才知道,只要饱餐一顿,猎虎好几个月不进食也是可以的,这技能惹得他羡慕不已。于是他现在只为自己的衣食忧心了。
渐渐地又过了几天,潜意识里深藏着的出谷看世界的越来越强烈,雷禹终于忍不住了,他仔细研究了地图许久,又自幼熟悉谷中方圆十里的地形,终于大致确定了方位,准备第二天便出发。这一天便用来好好准备。
然而他与师父生活一向简单,此时便根本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此时他想起师父的那堆书了,料定自己此去经年,必然不会在短时间内赶回来。那些书有些是上一代药王传下来的,他不忍心让它们被遗弃而毁,便拿出了半天时间仔细整理它们,将之细细藏在一个不易发觉也不易受到各类自然灾害的地方。这便是他发现的石道之内尚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干燥平整,由于进口是在屋内,出口又被那次的石崩堵死了,便是藏书的最好地方。可是书籍实在太多,雷禹整理了好久也没法使它们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好,只好将就着都一一堆好就算了。
他足足忙活了半日才弄好。其间发现了几本甚是有趣的书,他一翻之下感觉对自己的功夫大有裨益,便拿出来一一看了。好在他自幼聪慧过人几乎过目不忘,加之他边读边思考获益匪浅,天色将黑时便把它们都读完了,站起来略略舒活筋骨,只觉得全身说不出来的畅快,像是饮了琼浆玉露一般。
他忽而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从来没有兵器的,才至于两次大战中都险些丧生,虽说最终都能化险为夷,可是他不相信好运会一直跟随自己,便决心为自己寻觅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器。然而他在各处翻翻捡捡,终究是什么都没看上。因为实在没有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屋后不远处是一片蓊郁的竹林,极其茂盛地向四周繁衍开去,夏日常是雷禹纳凉的好去处,此时他便想到那里去看看,脑子里隐隐约约想的是一根长棒。他摸黑行去,凭着记忆找到一棵年岁久远的老竹。这棵竹子极其挺拔,几十年如此,身上斑痕点点,更显历经沧桑。可是雷禹知道此物年久才坚实,便看准了,聚气在手,一掌削去,竹子便哗啦啦的倒下来,枝叶横散。他眼疾手快,看准了又是一记手刀,几番劈削之后,手中握着的便是一根光溜溜的长愈六尺径约一寸的青竹棍了。
随手舞了几下,感觉极其合手,便满意一笑。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残留在地的竹子枝叶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需要兵器才砍你的,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能长得更好。”才回木屋去。
雷禹小时候有一次在吊罗山中乱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能走出山去,反而被饿晕了最后还是师父找到了他。因此他也不知道吊罗山到底多大,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一夜他都在静静思索着给自己打气,尽量做好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将看见的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他从未见过,却要义无反顾地进去一看。
慢慢地一往无前的勇气被激发出来了,他安稳地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他是自然醒的,稍稍清醒了一会,便拿了昨日收拾好的包袱就走。包袱里装的不过是一些破旧的换洗衣物,一个水囊,再无他物。那些贵重的书都被他贴身收着。其实古毒奇书早已不必再带,只因为他早已熟烂于心了,只是缺乏实战经验罢了。而那混沌九天,其实他至今仍停留在第五层,始终无法再 再往前进步,他本来是想再练高一点再出来的,奈何好奇心压倒了一切。而且他想着可以边走边练嘛。
初次迈向江湖的他满心兴奋和隐隐不安,却不妨碍他生来乐观快活的天性,或许也是为了走得快些,他便一路飞身东行,猎虎自然而然地在后面一路奔跑,速度竟也不慢。雷禹回头看了一下,心里想着有些时候谁说坏事就一定坏呢?比如这次,猎虎虽然变了一些,身体却是越来越优秀了。
自己便也加快了脚程,如此飞行了一个上午,他只在累极时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吹风擦汗,找山果吃,捧溪水喝。一路几乎都没有言语,只是偶尔兴奋之时忍不住纵声大笑仰脖长歌,直惊得远远的一群飞鸟四散飞开,却只留他一声轻笑,不以为意,继续一路行去。
他自信是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直接朝着东走,那里自然而然的通向鬼堡,同时也是离药王谷最近的出山口。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脚程,在地图上比对了一下,觉得再这般自己只需两三天便可以出山了,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激动和忐忑,看向猎虎,它的眼中竟然也带着好奇和期待一般。
他们白间不住地奔行,夜间便捡了柴枝生火取暖,顺便烤些小型野兽来吃,也是第二天上午的食物。其时他的纯阳内功已经进展到可以逼干物体水分的地步,再潮湿的柴火都不是问题。他也是在这几天偶尔发现的。按照惯例,他会先打坐一会,默念口诀,凝神细思,这就是边走边练的一部分。猎虎就安静地趴着静静地看着,偶尔会四处走动似在观察有没有什么危险。
渐渐地这般过了两日,雷禹只觉得既漫长又短暂,却见山峦渐渐都矮小了许多,心中不免一喜。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在吊罗山地界了,这矮小的山只是稍稍高了一些的山石而已,其实是即矮的。如此又走了半日,渐渐看见些稀疏的人家,雷禹既好奇又不想误了路途,他从地图看,还有好远的路呢,如果偷懒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去到。
再说这寻堡地图,也是他见所未见的神器,经他自己观察发现,这东西在偶尔沾了他的血之后似乎通了灵性,他时常看见一个小小的红点在图上缓慢地移动,后来才明白这是他自己。他在快速飞行之时一边看着地图,才发现这个难以解释的秘密。不过近来他所见的奇事也不少了,便惊奇了一会,慢慢不当回事了,反而感觉这个极好,可以直观地知道有没有走错路。
雷禹如走马观花般不时左顾右盼,山外人家的生活在他看来格外稀奇。他这才知道世界上除了他这种人之外还有一种纤弱柔美的人。细想了一下,觉得那应该就是娘亲的样子吧。以前只是听说人都是有父母的,却从来没见过女人。偶然瞥见一个农妇,才明白这回事,只是还有许多问题在脑中萦绕,比如他们是如何生出小宝贝的呢?奈何路途遥远无暇顾及,很快便把这种旁人看来奇怪的念头抛在脑后了。
渐渐地人烟稀疏了一段,又慢慢变得密集了,即便雷禹没有出行的经验,也猜知这便是小型的市镇了。他到达时恰好是清晨,但见那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雷禹一路行来,便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当然,他在谷中便没有吃过,也没有好好睡过一顿觉。此时正是早饭时候,沿街边便有那卖包子馒头馄饨豆浆面条的各种吃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叫雷禹昏昏沉沉的猛吸了好几口空气,只感觉无数馋虫争先恐后地由心间钻出来,挠的他心里痒痒的,连手也痒了。
这些原本是常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可在雷禹眼里,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美味珍馐,他自是从来未曾见过吃食也会有这许多花样,不觉看花了眼。再加上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手里拿着一根长棍, 活脱脱一副小叫花子像。可是他后面跟着一只四不像一般的怪物,目光并不友好,人们便不免多看了几眼,便有些害怕的掉开头去了。
其实雷禹一路行来,凡所见之人,未有不惊奇的。只是他飞行速度极快,一瞬便不见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到了镇子里,脚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竟再走不得,恋恋不舍的沿着小街浑似踱步。连着赶路,又是什么好东西都没吃,此时他早已腹饥难耐,不知不觉间便把手朝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伸去。他并不知道山外的世界做交易是需要钱的,也没有要付钱的概念,只是动作极快地拿了馒头便放进口中,也顾不得烫。
那卖包子的直到他一口咬去一半才反应过来,虽是见了猎虎,却仍恶狠狠地喝道:“小杂种,你有钱吗?老子的东西可不是白吃的!”想来他平日也是这般嗓子比腰粗的人,这一声大喝便引了些看好戏的人,大家远远地瞧着,没人敢上前,自然也没人向着雷禹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小叫花”了。
卖包子的更是得理不饶人了,反正他料定雷禹是没钱吃馒头的,平日里总有无赖白吃白喝他的,正有一腔怒火没处撒去,这次便把怒火撒在雷禹身上。反正雷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单薄少年,料也不敢如何反抗,当即便撸了袖子作势就要来打。一干人脸上表情各异,不知是想看什么。
雷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这是他和外人的第一次交锋,不觉便有了些怯意。况且他之前也是看见了人家是把什么东西给了商贩才有东西吃的,把口里剩下的已经发甜的馒头咽下,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有了好几道黑手印的馒头,头脑一片空白,只充斥着刚刚的美味,香软糯甜,此时尚在唇齿间缭绕着。他自知理亏,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那卖包子的见他愣愣的,便以为是吓傻了,冷笑一声,伸出鹰爪一般的手,直往雷禹的领子揪去,其实他只是想随便打雷禹一顿,既然钱是要不回来了,面子也不能丢。然而雷禹本能的一个激灵直往后退,硬是不让他得手。卖包子的便恼了,动作粗暴起来。几下推推嚷嚷拉拉扯扯之间,雷禹的衣服便嗤啦一声给拽的裂开了,小麦色的年轻肌肤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雷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他现在与赤身裸体无异,不觉便红了脸,忙紧了紧破烂的衣衫,却哪里遮得住。他没留意茶楼上一个人见了他脖子上闪了一下的玉佩,神色忽而变得严肃而兴趣盎然。卖包子的冷冷一笑,更想叫雷禹出丑。然而却听得一声虎吼一般的大叫,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们只顾着争执,都忘了身边还有怪物一般的猎虎。此时只见它冲着卖包子的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直似欲吃了他一般,吓得他直往后退,抖如筛糠。众人见了又是害怕又是好笑。猎虎上前一步,靠在主人后面,又是一声低吼,便再无人敢围观,散个干净。此时卖包子的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哆哆嗦嗦拿了几个包子给雷禹,一脸欺软怕硬。
雷禹虽未亲身经历过太多事,却也感觉他这样子真是又正常又恶心。一时间他在想着是不是真的只有暴力才能让别人服气呢?人们大概是见了比自己强的才会害怕吧,像以前对鬼堡堡主一样。那么自己以后就一定要做一个强者,才不能像他一样胆小怕事。可是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啊,一时间不晓得如何是好,愣愣的也不接递过来半天的包子。
正在雷禹沉思而卖包子的尴尬惶恐之时,忽有黑衣老者款步而来,神态严肃。雷禹内力非凡,早有耳闻,回头见他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小兄弟显然是初出江湖,然而这一出便学得欺凌弱小可不好,武林人士当走正道!以后切莫如此!”他越说越激动,竟伸出手在雷禹头上狠狠扣了三下,把雷禹打的眼冒金花。
心里诧异这老者是谁啊,一眼便看出许多事,却独独冤枉了他,他明明只是拿了两个馒头而已,还被撕破衣服,何来欺凌弱小之说?不知是疼还是为什么,他眼里噙了些泪,把老者弄得连连叹气,自顾自丢了些铜板给卖包子的,又好好劝诫了雷禹一番,这才离去。
雷禹对这人所作所为莫名其妙,那一干人却似早已熟悉,却无人说破,都默默地干自己的事。雷禹此时无比失落,一个小小的脑袋里凌乱不堪不知在想些什么。今日之事触动甚大,这些受辱与教训,当真是受益匪浅,再寻老者,已经看不见了。
默默地把包子还给那人,便头也不回地继续东行。这里的一切叫他觉得压制极了,或许是丢了脸面的缘故。他很快便学乖了,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专走偏僻小巷,脚蹬墙壁,一样走得飞快,只是连累了猎虎七转八弯的寻找出路。
他憋着一口气,脚下不停,直向东行去。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敞直的大路,直通前方。雷禹再地图上细细看了,只见一个小红点正向两个小人一处移去,心知大路前方必然又是一个大镇子。自己免不了还是要歇脚的,也不免要经过那里。再次到人多的地方,一切小心便是了。足下便加了速度,朝下喝道:“猎虎,跟上!”
猎虎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争强好胜的感觉又涌出来,四蹄着力之后跑得不比雷禹慢,看来竟如悬空一般。雷禹一瞧,心想教它轻功怎么样,却也觉得荒谬,一笑置之。这一人一兽比赛般的前行,竟然在一个上午的两个多时辰里走出了百余里,只是自己不觉得罢了。
映入眼中的果然是一个镇子,看来要比上一个还要繁华些许。雷禹照着地图看了看,感觉自己大概出了山有五百余里了,是个小小的进步,雷禹想着。天性乐观的他一会儿便忘记了早晨的事,偶尔想起来也只是困惑罢了。他此时有了经验,不敢贸然进去,只因自己没钱,肯定是要被骂的。
然而山外的人生活的当真多姿多彩,距镇子尚有一段距离,雷禹便闻见了各种各样的饭菜香气,淡淡的,却极是撩人。他终于忍不住肚子的抗议,被香气蛊惑一般直走进镇门去。他期待着什么好运,比如捡到钱什么的。只是这些显然不会随意发生,他懒懒地走了摸约半里路,所见皆是两边林立的高楼,人们避着外面的暑气,多是在饮茶吃饭谈天。
看的雷禹心动不已,却苦于没有那种神奇的东西——“钱”,只好苦恼的摸了摸肚子,垂头丧气地继续走着。或许是他咽口水的动作太过明显,在一个巷口,一个人微笑着拦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