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是断开的,摩尼亚赫号指挥室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耳边都有无线电,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在公共频道里说话的资格,数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女坐在电脑前,不断重复相同的话语,单调的声音似乎融入指挥室的死寂,声波传达,进入黑暗,什么也没有回来。
“15分钟过去了,生还几率很低。”曼施坦因捻着下巴,眉头紧皱,盯着屏幕缓缓吐出这么一句话。
“那应该派遣第二组下潜,”凯撒不再看屏幕,往后退了几步,语气说不出的冰冷,“他们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氧气,他们还活着!只有我也好,我应该去。”
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偷偷瞄了一眼凯撒。
这个男人此时身上笼罩着阴云,虽然他的语调依旧冷静,堪称冰冷,但是每个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清晰地觉到异常,阴云中像是酝酿着雷电。
“凯撒,你的镰鼬听见了什么?”曼施坦因问道,他不再看屏幕,望了一眼舷窗外,返身回到他的座位上。
“噪音,很可怕的噪音。”
凯撒紧紧盯着曼施坦因,冰蓝色的眼眸变得幽深,一望无底。
“你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曼施坦因明明坐着,可气势却像是在俯视凯撒,“告诉我,这意味什么?”
“龙王诺顿很可能已经苏醒了。”
“所以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呆在原地,然后等。”曼施坦因从座位上站起,俯视凯撒,而凯撒一动不动,直视曼施坦因。
“再等一个小时。”曼施坦因说道,似乎觉得这句话表述不够明确,又加了一句,“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船外的水声突然大起来了,借着灯可见靠近船的水面不安地浮动,而远处几乎是一片黑暗。
黑暗里面总会孕育着不好,或者不好的东西隐藏在黑暗之中。黑暗,这玩意儿作为常见的物理现象,本身应该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在人类看来却意义丰富,人类总是本能的讨厌黑暗,这简直像是人类被火焰惯出的坏毛病。
人在紧张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又比如人总是会为自己找理由。
看着那些黑暗,仿佛要和它较劲似的,不过这很蠢,念头一瞬而过,在凯撒反应之前就被判了死刑,因为他记起一个杂志上有趣的故事。
那是一本中国的杂志,名字忘了,大概是很有名的杂志,那时凯撒忙着学习中文,定了几份杂志,作为课外阅读,故事就在杂志的某一期上面。故事内容大概是:屋子里停电了,大家都很慌,此时一个人挺身而出,让大家手拉手,像火车一样,而那个人像火车头一样,带着大家走了出来,事后,大家发现那个人是盲人。
老实说,这个故事相当意味深长,理解或许只有一个,但作用到每个人身上的影响却是不同。
就凯撒来说,那个盲人之所以能战胜黑暗,与其说是无畏,某不如说他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眼前的黑暗已经和他的人生紧紧相连,深刻地影响了他,他人所面对的,只不过盲人早已习惯东西。
转换一下概念,将“盲人”换成“混血种”,“黑暗”换成“龙类”,这句话也同样成立,凯撒不由想起尼采那句名言。
所以同黑暗斗争是盲人的职责,同龙类斗争也同样是混血种的职责。
凯撒缓缓收回目光,平复沸腾的心绪,开始反省前几分钟发生的事,下意识地握紧双拳。
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而这“不足”也不是管理学生会所能弥补。生与死正在他面前清晰地呈现;更多人的生与死会在未来的他面前呈现,凯撒很清楚这一点。
他是统领,他是王。
克制自身,将自身融于集体,并对其加以引导。这是凯撒该做的。
就算此时黑暗中有两个人,他们深深陷入樊笼,四周都是不能呼吸的泡沫,拼命用无线电说话却没有回音,身体随着水流漂来漂去。
如果不能自救,能救他们的只有自己。
该死。
凯撒心中涌出无力感,死亡初次降临,具体地可怕。
船外的黑暗应是不变的,但在凯撒再次凝望的时候,黑暗起了微微波澜。
耳边的无线电响起刺耳呲呲声,某些东西像是跨越黑暗的盲人,简单直接地冲破封锁,持续不断地来到人们的身边,重复回响在耳边。
“black/sheep/wall.”
声音搅动死寂的指挥室,曼施坦因站了起来。
“black/sheep/wall.”
干巴巴的声音,夹杂着噪杂的背景音,所有人都听见一个人不断重复一句话,却只有少数人听懂了,但却不能理解其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