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海军!》第五章(1 / 2)

 部队的大巴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九个小时,中途停顿休息了三次,在晚上十点时抵达了温州东海舰队。我被分在了岸勤部的油库,是机关部门,听侄儿说是个比较舒服的单位,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

早就听说,当兵的人后悔两年,不当兵的人后悔一辈子。的确,我不只一次后悔过加入军营,放着外界轻松快乐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来到部队找虐?很多人加入军营是为了学一门技能,退伍回家好赚钱,那么在部队中又能学到什么?学车?学厨?学会干活搞卫生?还是学开船?有无数人本着学车的心思来到部队,却被分在别的单位;学厨的人累死学了两年下来,却只会炒清汤寡水的大锅菜;想开船的人,在船上乖乖刷了两年油漆。有钱有关系的人,靠关系在第一年便学会了开车,学会了开船,换言之,哪个有关系有后台的兵会去吃苦?都被巧妙地分在了后勤或轻松一点的单位。这世道,有钱才好办事,部队和外界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没有钱和关系,寸步难行,真正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谋得一官半职的人有几个?如今有大抱负想为国家而效力的人又有几个?

我在当兵之前对朋友都是保密的,因为如今能加入军营的青年,青一色全都是考学失败,或社会小混混,没有其他出路才选择当兵。以前的社会参军为荣,一人参军全家光荣。而如今,一人参军,就能被闲言碎语和舆论打垮。以前的社会和部队都是提拔人才,有能力者居之高官位,而现在的社会和部队一样,每个领导指挥者的背后都站着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后台人物。

部队和外界社会,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的人,一种是羡慕军人身上那种清爽干练的气质,一种是天真的以为部队会是个培养人才和锻炼人的地方,因为军旅电视剧看太多。其实任何人穿上军装挺直腰板都很有气质,都很像军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走路。有很多人会认为军人的言行举止比一般的社会青年好的多,文明的多,其实不然。这类人纯属电视剧看多了,我们家几代都是军人和警察,只有六零后的军人具备良好的素质和气质,其余我所接触到的军人,讲话时粗话连篇,素质低下,如若不是披上那身军装,简直犹如山野村夫。

部队是个注重表面工作的地方,只要表面做地好,过程和手段有多碍眼无人在乎,一切都只做给领导看,领导走后依然我行我素,无人在意。三大条令明文规定的东西,却只是了解就行,知道就好,也是无人在意。

另一方面,认为部队可以培养人才和锻炼人,也片面之词。部队里没有几个人才,高层领导说话跑题、病句,都再为正常不过。写文章不是抄条令喊口号就是从网上搜,一个简单的稿件,几句话中可以找出多个错别字。至于锻炼人,还说的过去。曾经有个将军,东海舰队司令,在阅兵后给基地领导说:“你们这减肥夏令营办的还缺点火候啊!”部队只教会了我们埋头苦干,和服从命令,还有忍。不忍能怎样?部队里的军人,关系一个比一个大,谁都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

如此部队,当你真正看透和了解之后,还会后悔没有加入军营吗?如今的部队,今非昔比。

我的新班长是个三期的老士官,他叫于平和,,人如其名,平和近人,没有架子。年近三十,是个即将要做父亲的人,却有一颗童心,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他将我和另外一个新兵视为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待,让我们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民主。他在部队里已经呆了十年,和我新兵连的班长不同,他知道我们想要什么,而且也很有自己的立场和主见。当上级领导下达了不合理的命令时,他总是带领我们先执行,然后一起讨论,最后告诉领导,可惜的是领导是个没有主见而且很怕事的人,他明知道上级的指示有误,却依然要我们执行有误的命令,他便是我们的主任。

主任叫王宏亮,其实他很可怜。我们单位共十个人,五个士官三个新兵,还有一个上等兵。五个士官中除了三期老士官衣海涛肯听从他命令外,其余人都各有各的想法,很多时候都将主任不放在眼里;上等兵林国才虽然也不服,但他始终是个义务兵,没有资格和班长一样向主任叫板;而我们三个新来的兵便从很多程度上包揽了十个人的活,只有服从没有上诉。主任将气撒在我们三个人身上也实属正常,十个人中只有我们三人肯听他差遣,只有我们三人没有顶嘴和上诉的资本、权利。主任多的时候会和我们一起干活做事,班长们指挥不了,他只有埋头苦干。他人不坏,但却缺乏领导才能,只好被下属们欺负,确实挺可怜的。

助理丁会星,他是个嘴上功夫不错的人,只会下令指挥,却从不考虑能否完成,为了向他的上级交差,打乱了整个作息时间只知道蛮干。很多时候他说话是语无伦次的,我们很多人都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前后矛盾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在油库呆到第二天的时候,我们完全被舒服安逸麻痹了自己。这里可以用手机,可以抽烟,可以看电视,可以出去上网看电影,甚至走出军区大门坐车去市区;有空调,随时可以洗热水澡,宿舍是宾馆级别的大小和设计,还有冰箱。每天的工作便是扫扫地,给军车加加油,其余时间玩手机,看电视,看小说和吃零食,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其中自然免不了打电话发信息给亲朋好友汇报自己的情况,那段时间连自己都很郁闷,这是在当兵吗?听说很多和我一起分来同军区的新兵都不让用手机,而且还要站岗,训练一个月,他们不可以逛超市。不可以随意走动。相比下,我们三人比他们幸福多了,简直是天壤之别。

另外两个新兵,一个叫郭睢,河南人,不多说,他身上充分地展示了河南地方的人文特色;一个叫尤俊祥,温州人,小伙忠厚老实,却说话办事不动脑子,总是喜欢问一些可笑的问题,如若不是他有政委做后台,我们也没人拿他当回事。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在第五天的时候我们接到密令,海军副司令要来检查各单位,开始大扫除。本以为打扫个一两天就可以完事,可哪想到活干完一样又一样,越干越多。

在大扫除的时候,我才听说,油库十几年都没有过大型检查,所以也从未有过大扫除。十几年来堆积起来的垃圾却要我们在几天内清理干净,谈何容易?碰巧领导又不会指挥,只会将上级的命令坚决执行,只知道蛮干,毫无技巧。

树下堆积十几年的树叶,仓库堆放十来年的古董零件,油库地下的排污井……只有三个新兵,班长们只会手插腰指挥,偶尔干干轻活。尤俊祥由于是经政委介绍,所以他整天可以拿着抹布反复擦擦桌子,零件货架什么的;郭睢和我只好干重活,累活,脏活。郭睢个头小,却总是拿个头当优势,由此一来,重活累活全压在我一个人肩上,而分给他的脏活他又只做皮毛,等他干完后领导又让我反工,苦不堪言,尽管如此,他嘴里还念念叨叨,让人感觉我在欺负他,还装作一副很累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这就是河南人。

在清洗排污井的时候,需要双手伸入油污和油泥中,把脏水排出来。我一桶又一桶地清洗,最后我累的全身湿透,坐在那里休息,主任走过来问我。

“坐着干嘛?这么多活。”

“这么多排污井,我一个人清洗,我不是机器,能不能给我分一个能干活的人?一个人干活我受不了。”

“不是有郭睢吗?”

“郭睢?人呢?让他提一桶水他就能坐下休息半小时,这会儿又和女人一样拿个抹布不知道去哪找轻活了。”

“哎……”

“领导,这活不是这么干的,今天我清洗,明天又有脏水,我再清洗?我又不是铁打的,”我实在没好气,领导又没架子,所以我也有话直说。

“哎,那你说,这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看得出主任的焦虑和无奈,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也没有完全怪罪他。

“脏水我今天清理了明天还会有,明天清理了后天又会有,永远都清不干净,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去搞别的卫生。领导检查卫生,一不弯腰二不登高,除非是专门来挑刺的。”

“那你自己看着清洗吧,清洗到最后干净就行了,也不用天天清洗。”

“能再提个建议吗?”我抬头看着主任,到底该不该给他出难题呢?

“恩,没事,你说。”

“把郭睢和尤换一下,让郭睢下去擦仓库,换个能干活的上来。”

“为什么要换呢?底下的活也是气力活啊,呵呵。”

“力气活?那好啊,我力气还行,我下去换尤上来,我可拎不动水了,我换个活干干。”

“算了吧,我帮你拎,好不好?”主任歪着脑袋,笑呵呵地看着我,征求我的意见,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