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修行的人完全是个意外,只是因为他们太吵闹,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才让他又动了吃人的念头。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仅没有吃到人,可能还会因此而丧命。
他倒也不觉得害怕,反而他的生命一直是浑浑噩噩,本来也不知道到底为何而存在的。他想他大概就要死了。
他翻了个身,忽然看见湖底一个光闪闪的东西。那光来得蹊跷,这湖如此幽深,湖底除了偶尔能看见的磷光外,便只有一些鱼类发出的光芒了。
他慢慢地向着那发光的地方爬了过去。他可从来不曾如此衰弱,这段距离虽然不过几丈,他却用了数个时辰来完成。
总算到了那个发光的地方,仔细看时,湖底的泥沙之中,半掩半埋着一个小小的银瓶,在距银瓶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朵五色的莲花。他拿起银瓶,立刻便听见从银瓶传来尖细的叫声:“是谁?是谁在外面?”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银瓶远远地抛了出去。他还保留着兽的本性,对于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恐惧。
那银瓶虽然被抛了出去,瓶中的叫声却没有结束。瓶里的东西似乎对于自己的处境十分的愤怒,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该死的女人,是不是你在外面?快点放我出去。”
他呆呆地看了会儿银瓶,目光落在那朵莲花上。从莲花上传出的气息与刚才伤他的女子如出一辄。是那个女子的内丹吗?
有许多事情,他都是无师自通的。虽然从来没有刻意修行,却莫名其妙地走上了修行之路。他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拾了那朵五色莲花。莲花的光芒明灭不定,他觉得有些恐惧,却又下意识地感觉到,只要吃了这朵莲花,他就会好起来。他本就是兽,做事情又怎会去考虑后果,求生乃是动物的本能。
他终于还是将那朵莲花放入口中。来不及咀嚼,莲花如同某种液体所制入口即化,流入他的体内。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同了。
他抬起头,本是阴暗的水底变得明亮起来。目光轻易地穿透水波到达湖面。远远近近的天空是从不曾见过的湛蓝,白云轻灵而秀美,连黄沙都不再似原来的一成不变,而暗含生机。
他看见沙石之中时而逃窜的蝎子,两条毒蛇在石底互相凝视,几只蚂蚁匆匆忙忙地奔走,背上负着比自己的身体重得多的食物。
他的身体不再沉重,轻盈如水。他自蒲昌海中游了出去,只觉得自己一切如常。不仅如常,比受伤以前还多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让他觉得即新奇又恐惧。
他看见远处渔人的身影,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长长的身子,似蛇似龙,连他自己都说不上他是什么东西。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躯生出厌恶的感情。
他开始艳羡人类的生命。
他自水中一跃而出,岸边的渔人吓得落荒而逃。他知道是自己的样子吓坏了他们。他开始冥思苦想,他也想得到一个人类的身躯。这样想了半晌,他的身子就开始改变了。
他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的倒影。身后的翅膀渐渐消失了,变成人的手臂。长长的尾巴从中裂开,慢慢成了人腿的形状。他的头也改变了,头上的犄角开始软化,成了头发。双眼渐小,眼上生出眉毛。
他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少年男人。
他还没有美丑的概念,也不知自己是俊还是丑。但他自己却觉得很满意,至少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是龙是蛇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光着身子,踽踽独行。几个手持钉钯的农人自他身边经过,一边走一边吵吵嚷嚷,“妖怪在哪里?”
“在湖里,就在湖中间。”
他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打算去消灭他的,而这几个农人一看见他,也都停下脚步,露出古怪的神情。
“你这个汉子,怎么不穿衣服就到处乱跑?”
“你不觉得羞耻吗?就算你不曾读过书,但连这么一点礼仪都不懂得?”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人是要穿衣服,在他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可从来不曾穿过什么衣服。他有些羞赧,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我没衣服。”
众农人哂笑了起来,“兀你那汉子,那么大的人,怎么会连衣服都没有?”